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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许对死亡第一次有概念,是听到未来得及见面的养父母死讯时。
整个世界兵荒马乱。
有人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周围人的眼泪,想,原来迎接死亡的是眼泪。
随着年岁渐长,生活无风无浪,无灾无难,也没再经历过他人的死亡,最多不过是听说谁的家人过世,道上一句节哀。
死亡往往都是没有预兆的。
至少,爷爷走的那天是这样的。
死神找上门来,为什么不先敲敲门呢?
接到医院电话时,是在深夜。
赶到时,病床边聚满了人,何苑和江爱脸上挂满了泪,江虞挺着肚子,头靠在周怀里,哭的颤抖。
江平潮眼眶红通,偏过头,让江棠野过去。
老爷子躺在床上,眼皮耷拉,面上的皱纹都展开,唇齿颤颤,手扒向呼吸机,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摘了下来。
“这…才,好受。”
他似乎想笑,可却连笑都是极为费力都一件事。
该道别的都道别了。
老人的目光掠过江棠野和如许,顿了一下,缓缓伸出手。
他握着江棠野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说,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太丢人,还说江棠野从小不听话,可转而又说自己对不住他。
老人没有多少力气了。
最后,他让其他人都离开,留下了如许。
如许跪在地上,还未说话,便先掉了两滴泪,随即掩饰性地擦了,像以往似的笑了笑,可下一秒就忍不住呜咽了。
少女头磕在老人苍老的手背,细弱的背脊随着痛悸的哭声颤抖,她说不出来话,只是悲切地哭着,满眼都是泪。
“怎么会…”
明明前些日子都好好的。
老爷子眼眸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忽然缓缓地笑了一下,回光返照似的,向天上借了点精神,将未说完的话说完。
“我记着,那时候你还小,很怕我,躲在阿肆后面,不敢见人…我那时候可凶了,是不是?”
没等如许回话,他又继续开口:“我也不想怪你,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平生,心里就存着气,不想见你,连带着阿肆,我也不待见。”
“谁知道,你是个傻孩子,非要对我好。”
说到这儿,他眼睛渐渐阖上了,像睡着似的。
如许凑过去,抓着他的衣服,一声喊的比一声大,想将他喊回来,不让他走。
“以后嫁人…”
“千万…”
那两句话模糊的听不清,如许贴的极近了,听到只字片语,再没半点呼吸时,感觉全身都僵住了,瘫坐在地上。
等众人进来时,只见病床的老人睡着了,地上的少女还握着他的手,雕塑般,一动不动。
*
两周后,如许消瘦了许多,独自一人在家里煮粥。
发着呆,直到闻见焦味才缓过神来。
恰好有人敲门,她关上火,去开门。
虞柚站在门口,比以往更光鲜亮丽的样子,看见如许憔悴的模样,这些天来的心焦总算消了些。
“聊聊你和江棠野?”
她一挑眉头,直接开门见山。
坐在沙发上,如许给她倒了杯水,见她手指轻掩鼻的动作,垂眸解释了句:“不好意思,刚刚在发呆,一不留神就煮过了。”
虞柚皱了皱眉,因为如许的表情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于是她问:“你家老爷子没和你说吗?”
如许抬眸:“说什么?”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虞柚端坐正身子,抿了一小口水,讲述平常事的口吻说着:“我之前找过你家老爷子,给他看了这张照片。”
她找出那张照片给如许看。
用意不言而喻。
如许倒水的手忽然湿了力气,水杯打翻在地毯,有水花溅到两人衣服上,虞柚抽了纸一边擦一边指责:“你做什么……”
话说到一半,就呆住了,脸歪到一边,皮肤迅速红了起来。
“你打我?”
她不敢置信地摸着灼热的半边脸庞,只见如许红着眼睛,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下作。”
下作。
虞柚浑身发抖,指着如许:“你说我下作?”
“不知廉耻,跟自己的小叔叔搞在一起,气死自己的爷爷,到底谁下作?”
女人面目狰狞,不见往日的温柔作风,话语刚落,就举起手,要打回去。
如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又打了一巴掌。
另半张脸也红了。
“滚。”
虞柚恨恨地咬着牙,不过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补了下妆容,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
如许坐在沙发上,抹了抹酸涩的眼角,手抓着胸口的衣襟,几乎要喘不过气,咳嗽两声,咳出的却都是眼泪和不知所措。
【以后嫁人…】
【千万…】
是我害得。
原来,是我害得。
*
晚上,江棠野回来的时候,客厅没开灯。
空气还弥漫着烧糊的味道。
如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电视上在播一个搞笑的综艺,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笑。
“怎么不开灯?”
江棠野隐约察觉到不对,走过去,抱住如许。
如许从他怀里挣开,眼睛红红的笑了一下,说:“小叔叔,我想出国读书。”
江棠野随手点了个频道,点头道:“可以。”
如许的手在抖,可她盯着电视屏幕,盯的眼睛发疼也没有移开视线。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的平静,再平静些,好似在讲一件小到不起眼的事。
“那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江棠野听出来如许不是玩笑口吻,也知她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就是不喜欢你了,或者说,没那么喜欢你了。”
男人低着头,拿起茶几上的小刀和苹果,缓缓削好一个,递给如许,对上她的眼睛,很温柔地笑了一下:“那就重新喜欢,再重新喜欢好了。”
“可是,小叔叔”,少女眼眶含着泪,唇微微上翘,竭力抑制眼泪的笑容:“我要离开你了。”
其实喜欢一点也不曾少,而是更加喜欢。
但是,我要离开你了。
男人起身离开了。
她盯着电视上播放的搞笑艺人,笑着流着眼泪。
越笑,眼泪越多。
如许想,怎么一点也不搞笑呢。
*
是夜,他们拥抱着彼此,比以往更热烈,更恣意地欢爱缠绵,发间,额角,脖颈,全是汗,可少女还多了一样,多了一样眼泪。
她喝了酒,脸红红的,哭着亲着江棠野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幼生生的小姑娘方才高潮过一回,软着嗓音,说好喜欢,可转而又说,我要离开你了。
“再说一遍。”
他发狠似的捣弄拆卸她的身体,不得安生,不得舒服。
“我要离开你了。”
如许笑得灿烂,也笑得悲切。
“重说。”
可是小姑娘倔,重说了几回都是那句“我要离开你了”,其实另句“我不喜欢你了”更好,可她讲不出口,倘若讲出口,只怕今夜半点好果子没得吃。
男人抽着烟,她就用嘴去衔他的烟,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滋味。”
她说的不是烟草味,是别的滋味,是爱恋的苦涩味道。
后半夜,是最难熬的后半夜。
他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走,娇小的少女伏在他身前,欲望埋在她柔软的身体,可他有更强烈的欲望要宣泄,他顶的她眼眸迷离,春水泛滥,软成的不成样子,然后将她压在墙上,用力向她身体最深处撞去,每一下,都带着爱,也含着恨。
他说,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他说,你倒是说说你的苦衷,让我听听。
他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求你。
少女早已迷了神智,一面喊一面哭,咬着男人的肩头,不知怎么会成这么个糜乱的样子,也不知他怎么这样恨,在她体内作威作福,甚至吓她说要射进去,让她怀上,挺着大肚子,哪里也不许去,一辈子待在他身边,让他操。
酒精吞噬了神智。
如许吓得直掉眼泪,摸着小肚子,说,不要,不要。
男人也跟着她掉眼泪,年近三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眼角掉着冰凉的泪,头磕在她的颈窝,吮吸那最后一点温存。
他低低说着话,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活了小半辈子,只这么痛彻心扉爱过一个人。
可她说,她要离开我了。
算不算,是前半生混账的报应。
可我对佛祖说我知错,愿以后半生的潦倒病苦,换她说爱我。
但无人允我。
无人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