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上的“意外”,其实是在廖顶顶的预期中的。
父亲一向是只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家里的大小琐事全归母亲一手掌握。
她虽是小三上位的典范,但毕竟也不是小家碧玉的出身,做起事来自有一股狠绝凛冽的气势。
尤其,在廖顶好出生之后,她就是廖家的正牌太太,这些年自然脾气见长。
至于廖城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搅屎棍。
想到这里,廖顶顶长出一口气。
她伸手将眼前镜子上的哈气擦掉,这才慢悠悠地擦身体乳,小心地呵护着自己的春日肌肤。
等她裹着浴巾推开门,不禁一惊。
原来,不知道廖顶好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还躺到了她的床上。
此时此刻,这小子正靠着床头看书,封面赫然是《5年高考3年模拟》,他手里还抓着一根水笔,时不时勾勾画画,样子倒是颇为认真。
见他正经八百地学习,廖顶顶也不好呵斥他下来。
毕竟是亲弟弟,考试在即,她也不想让他的情绪有太大的起伏。
“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她擦着头发,开口发问。
说完,廖顶顶习惯性地想要解开浴巾,换上睡袍。
手一动,她这才想到还有人在,只好收回手。
但是,半湿的浴巾裹在身上,实在难受。
“我有话问你,廖顶顶,你可别撒谎。”
听到声音,廖顶好没抬头,继续看书,还翻了一页,顺势将手里的笔扔过来。
廖顶顶慌忙伸手,去接住那直奔自己脑门飞过来的笔,捏在手里。
稳了稳神,她提高声音大吼道:“廖顶好,你少蹬鼻子上脸!好歹我也比你多吃六年饭,你那是什么语气,在审犯人呢?赶紧的,给我滚下来,别把我新换的床单给弄脏了!”
“啪”一声,手里的书合上,廖顶好坐直身体,嘴角不悦地抿在一起。
都说儿子像妈,这话不假,他长相上更像吴敏柔一些,五官精致,有种男孩儿少见的漂亮,却又不会显得女气,加上个子高瘦,看起来很有些北方男人的硬朗。
“你刚才说你要结婚,那我这做弟弟的就多嘴问一句,这么些年了,你这是终于想通了,确定真能忘得了那男人?”
小小年纪,说话却字字中要害,不给人留半分情面,这一点怕也是继承了其母的风范吧。
廖顶顶气结,她无可奈何地捏紧手里的笔,暗暗收力,愤怒地低吼道:“你胡说什么!”
她面上如此,心里却擂鼓不已。
自己的小秘密隐藏多年,从未提起,按理来说,应该无人知晓,可廖顶好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恐怕是知道了什么。
“我胡说?姐,你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是写起日记来倒是文艺得很呢,字里行间那叫一个小清新,看得我牙都要酸掉了。还有,你也太懒了,所有的密码都是同一个,我连猜都不用猜,随便试试就成功了!”
廖顶好狠狠撇嘴,将脸转向一边。
一年以前,花钱大手大脚的廖顶好透支了自己的卡,又不敢跟父母说,跑来求廖顶顶。
她当姐姐的心软,自然是有求必应,给他办了张副卡,又怕记不住,顺手就把副卡的密码设置成跟自己相同的了。
廖顶好口中的日记,其实是个私人博客,并不对外开放。
廖顶顶偶尔会登陆进去,写一些心情的只言片语,篇幅都不长,但却几乎每一篇都和“那个人”有关。
那个人悄悄回国了。
那个人又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个人开始热衷于举办宴会了。
那个人前往欧洲帮他心爱的女人办个展去了。
那个人那个人,全都是关于那个人。
就连廖顶顶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也会暗恋一个人,在想起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胆小,犹如藏在蚌壳里一般,不敢探出去一秒,生怕还未表白就被狠狠拒绝。
涨红了脸颊,她把手心里紧握的笔又抛回去。
廖顶顶咬咬唇,倔强道:“偷窥人家隐私,廖顶好你越来越长能耐了!明天我就去银行,看你以后再透支,谁稀罕管你!”
哪知道,廖顶好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
他拿起书,动作麻利地下了床,径直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似质问又似感叹道:“谁告诉你我没钱的,养一两个女人还是养得起的,哪怕她每天用依云洗脸!”
廖顶顶忍不住倒退一步,觉得这个弟弟仗着比自己高,就更加气焰嚣张。
她气得抬手就去戳他心口,恶狠狠回嘴道:“好你个臭小子,还想养女人了,毛都没长全呢!等我告诉爸,停了你的零用钱,到时候你连麦当劳都吃不上,看你还能养谁,被养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她眼前浮现出廖顶好被富婆包养的画面,顿时心情大好。
廖顶顶噗嗤一笑,动动手指,又咧嘴道:“到那个时候,你就成了小白脸,天天被女人压!”
廖顶好一把按住她乱点的手,低头笑了笑。
“好啊,我看你也不差钱,不如收了我。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暖床,年纪轻体力好,要不要考虑一下?”
见他如此口吻,说话又回归到没个正经的样子,廖顶顶就知道他也不气了。
于是,她自己也消了火,笑着推开他,赶他回房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叫我回去也行,你可别动不动就嚷着要搬出去住,妈只是嘴上凶,背地里也难受,我有一次看见她翻看相册,看着你小时候的照片沉默了好久。”
揉了揉姐姐湿漉漉的长发,廖顶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廖顶顶耸了耸肩膀,没做声。
廖家母女之间二十多年的感情罅隙,自然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消除的,有些感情不见得非要危及生命才会受挫,而是日积月累,被无数件小事消磨殆尽。
她想了想,这才换上睡袍。
廖顶顶刚要躺下,又被几下不疾不徐的敲门声给惹得眉尖一蹙,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果然,连等她说“请进”的耐心都没有,穿着睡衣的廖城安已经推门进来,反手落了锁,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了。
“我很累,我想好好睡一觉。”
早已没了面对廖顶好时的那份耐心,廖顶顶自顾自将自己埋进被窝,缩在被子里动了动,就要伸手去关掉床头灯。
“说得对,累了的时候睡得才香,之前每次操完你,你都是很快就睡着。”
廖城安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一掀被角,人已经钻了进来,身上的凉气涌进温暖的被窝,他窸窸窣窣地脱掉身上的衣服。
今年春天比往年温度低,都是三月份了,晚上还很冷,被里的一点儿热乎气全都被廖城安给弄没了。
廖顶顶嫌晚上睡觉时开空调,空气会太干燥,对皮肤不好,宁可冷着也不开空调,这下立即被冻得瑟瑟发抖起来。
“睡吧,你一走好几天,我就是想你了。还有,自己搬出去住那样的疯话,以后你要是再敢说,我还打你,把你吊起来往死里打,腿打折了,我宁可养着你!”
廖城安打了个哈欠,把蜷缩在一边的廖顶顶抱在怀里,手臂慢慢收紧,不咸不淡地开口。
她一愣,知道他绝对没有开玩笑。
凭他的性子,还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多么霸道又不讲理的一个人!
可今夜她实在没力气和他纠缠,见他有心要放过自己,廖顶顶乖乖地闭上嘴,在他怀里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
她闭上眼,很快就睡熟了。
廖城安却不像她这样,他根本睡不着。
一方面,多日的欲望尚未发泄,憋胀得他有些难受。
另一方面,廖顶顶今天的态度令他意外,他想,这一次出差说不定发生了什么,居然让她萌生了躲出去的念头。
她虽然叛逆,但骨子里却并不算是一个坏女孩,尤其重回北京的这两年,可以说一反常态地听话。
廖鹏靠关系,给她找了现在这份工作,一开始家里人都以为廖顶顶说死也不会答应,可她居然老老实实去上班不说,还真挺拿这工作当回事儿,做得有模有样。
她的领导每每见到廖鹏,都要夸赞上几句,倒让廖鹏和吴敏柔夫妇有些吃不准女儿的心思。
一直没结婚的廖城安,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把她给睡了。
然而,他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当时才21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居然已经不是处女了。
他愠怒之余,也不禁感慨,这在美国长大的女孩儿,倒是真开放。
至此,他更是连半分对她手下留情的念头都不再有,怎么玩得舒服尽兴怎么来。
廖顶顶每次回忆这件事的时候,都有些不明白自己那么张狂的一个人,当时怎么就忍气吞声下来。
或许,她内心深处也是渴望家庭的温暖,想要维持廖家表面的平静吧。
那时候,她刚回北京,算是终于认祖归宗,被廖家承认了。
吴敏柔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告诫她要珍惜好日子,不要给廖家蒙羞,不要让她在外面难做。
毕竟,她就算在外再光鲜艳丽,帝都里的官太太圈子里也都知道她曾是个小三儿。
于是,廖顶顶再清楚不过,跟家人说出来,或者干脆把这件事捅出去,除了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就再无任何益处。
廖顶顶第一次尝到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滋味儿。
不过,庆幸的是,廖城安不算是纵欲的男人,大概一个月会索要一次,平时在人前,他则会表现得犹如一个慈爱的兄长一般,不会逾矩。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忍耐下去,直到这次去山西,遇见了他。
对上那人眺望远处时无比澄净的眼神时,廖顶顶恨不得拿刀砍死自己,她终于明白,如此肮脏的自己,是再也配不上他了。
即使他从未知晓过自己对他的情感,一切都是暗恋而已。
天快亮的时候,廖城安终于敌不过困意,也迷迷糊糊地就快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怀里的女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他整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绷紧了身体,睡意全无。
即使声音再模糊,可他还是听清楚了,她喊的是,沈澈。
一个男人的名字。
而这个人,他虽然不认识,却在她的博客上看过许许多多遍,一笔一划都记住了。
记性不妙的廖顶顶为了图省事儿,所有的密码都是同一个,连廖顶好都能蒙对,精明如廖城安,又岂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