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纯在商场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兼职,就在每天没课的时段。她原想利用起自己钢琴和油画的技能,但是苦于买不起材料,只能作罢了。但转念一想,还有教小孩钢琴油画的兼职或者私人家教可以做。她倒是蛮喜欢小孩子的。如果小孩子们都能像小包那么可爱就好了…
她的生活一下子忙了起来,原来十指娇娇不沾一滴阳春水,几天下来天天在学校和工作间来回跑,一双脚磨出了水泡,天天回到家就是沉沉的睡,整夜无梦。唯一一次是做的噩梦,梦到了日历上,突然每天都变成了周六,意味着她每天都要去包家,她逃走了,逃到湖中央,没人过的来,然后她的下体开始不停流血,她拿手捂,捂不住,湖被染成了红色。
这周的费纯连停下来悲伤的时间都没有,课还没上完,收银员那边就开始催她早点去帮忙搬货,回去还要和范烨一起打理家事,复习家教面试流程,做完这些,还有繁重的学业。许多事她是第一次做,做的不好,范烨倒是能容忍,别人就不一定了,又不是之前人人需要倚仗她父母的时候,现在没人愿意对她二十四小时摆好脸色。
不过,她倒是没有觉得委屈过,如果说自己有罪,前半生拿了自己太多不该得的东西,那么现在算不算拿自己的苦难赎罪呢?随着身体越来越透支,精力熄灭在身体里,她的罪恶感也一点点减轻了。人是越忙活越快乐的,尤其是在努力有用的时候。
再难过也就两年而已。她这么想着。
没几天,她的房间就开始有了一点人气,换了一条带彩色点点的床单,衣柜里多了一件她自己跑去买的黑裤子,范烨还给了她一个闲置的杯子,蓝底白条的,瓷堆的很厚,费纯没事就爱拿着那个杯子泡蜂蜜水喝。
到了周四,她已不再害怕后天的周末——七天里唯一的污点。
多好的日子!背着自己所有的痛,她还能往前跑。她想说一些漂亮话来赞颂生活。如果可以,要用上一些诗。
“春天真好!”憋了半天,她憋出来四个字。
“想去踏青吗?”范烨看着她。他发现她最近老是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不过,她开心就好。
“我不是上课就是打工的。”费纯有点失落,“应该不行了…”
“嗯…现在十二点三十四,你下节什么时候?”
“一点二十。”她歪着头看着范烨,笑容越来越深。
“嗯,吃快点,过会我们去南门边上那条河溜达。”
“那边有河?”
“你这都不知道?”范烨失笑。“笨死了。”
“没去过那块地方嘛。之前都是走的前门。”费纯红了脸。“这肉你吃吗?”
“吃,我夹咯?”
“嗯。”
春天的河边有一种幼稚天真的美。河堤上簇满了黄的绿,蓝的绿,白的绿和完全不嫌多的散落的花。
他们两个并肩到了河边,河倒是很长,不过时间很紧,费纯有些可惜“今天是逛不到河那头了。”
“河那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百米赛跑,非要搞个有头有尾的。”
费纯白了他一眼“总归想去看看,一件事总要有个尾,没到结束就是感觉不舒坦。”
“那我们跑过去。”
“什么呀?真的假的?”
“来呀,不是你要去那头看?”范烨往前跑了两步,两人间很快拉出一段距离。
“你看起来好蠢哦。”
“一起就不蠢了。”范烨干脆拉着她的手。
“哎呦,你这个人。”费纯佯装生气,还是跟着他一起乱跑。新奇的空气吸到肺里,她感觉胸腔鼓了起来,肺部的凉气兜兜转转,她整个人都活络了。
街边有人认出费纯,开始指指点点。
费纯有点报复了他们一样的快感,他们不希望自己快乐,要自己痛苦。自己反倒偏偏要笑得更大声。
“诶,范烨,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呼,你跑慢点,真能到那边吗?”
“我看看,十二点五十六,可以吧?你跑太慢了,你这样肯定到不了。”
“拉我紧一点。”她握紧范烨的手。
在费纯看不到的地方范烨悄悄勾起一丝微笑。反握了回去。
河的另一头是一座木头的凉亭,然后就转了向,向北流。又流到她不知道的地方了。她猜测这条河没有尽头,今天她和范烨到了转口,但每条河最终是入了海的,她不能追到海里去。
“怎么样?你看看时间?”范烨带着她停下来。
“刚好十三点,差不多,挺漂亮的,这倒没想到。”多日来的劳累让她骨头酸痛,现在更是难受的厉害。
“费纯?”
“啊?”
“舒坦了吗?”他站着,笑眯眯的看着喘的不成样子的费纯。
“你说呢?你这人…”费纯没好气的说。
“生气了?算了,算我犯贱,好不好?”
“…”
“还是朋友?”
“嗯。”
“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的费纯。”
“怎么了?”
“就是一种感觉。”
“是吗…”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好好溜达。”
“嗯。”
逛完了,费纯心满意足的去了教室,时间甚至还有些闲余,她查了一会私人家教那边的信息,就差不多上课了,这次她听的倒是认真。记着笔记的时候,手机就突然在兜里振动,不知道谁给她打电话。她看也不看就按了关机。
下课一看,全是同一串陌生号码。红色的数字挤满了屏幕,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打回去,费纯没有等多久。是一个陌生的男音,声音沙哑,带了很重的鼻音,她听着很不舒服。
“喂?是费纯吗?”
“是费纯,请问你是…”
“到大门口来。”
“不好意思,你是?”
“包龚万让我来的。那天下午,被他干的很爽吧。”
“…他又想要什么?我要上课了,告诉他让他去死。”
“别去了,快点到大门口,给你…嗯,五分钟。五分钟没到,什么结果,你可以自己猜猜。”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我不去,我就是不去。你们都该去死,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随你吧,后果是你要担。”
费纯没有再说话,沿着小道往大门口去。
春色正好,柳叶浮,麻雀鸣。小道的边缘的石缝里,艳丽的生出一枝紫色的花。沉闷了一个季节的天空,从沉沉的灰绿,变成了清透的,没有边际的蓝。金色的阳光,撒在迎春花上,是更加的金黄。
路上看到每一个人,被阳光照着,笑的特别美好。
大门口停了一辆黑车,透过黑色的半透车窗,她看见前座有一人,后座也有一人。后座的人慢慢开了车窗,露出一张脸颊凹陷的苍老的脸,敏锐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手指颤抖,夹着一根颤抖的烟,他深深吸了一口。
灰白色的烟从车窗里飘出来,把春景衬的更加烂漫。
费纯第一次觉得,春天是件好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