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旧城区的达奥斯达街才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
米兰才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的石板路缝隙积了湿漉漉的淤水,空气里仍旧残留着凛冬的寒意,道路两旁白日紧闭的店慢慢地亮起了暗色的红灯,光线在夜色里朦胧地晕开,照出老楼斑驳破旧的墙。
红灯下站着不少身材性感、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各个肤色的都有,角落里还有压低帽檐、鬼鬼祟祟进行毒品交易的黑人亦或是吉普赛人,达奥斯达街的夜晚永远是嘈杂的,不远处火车的轰鸣声穿过了轨道,掩盖住了女人、男人的暧昧嬉笑声和湿热的屋里床板吱吱呀呀的声音。
沈晗晗是一年前来到米兰的,她家在大山村,她父母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是最大的,弟弟是最小的,从她有记忆开始,家里就充斥着贫穷和饥饿,她虽然成绩好,考上了重点高中,也没去读,初中毕业就跟着人去工厂打工。
一年前,村里来了个女人,说是要挑几个年轻女孩去意大利赚大钱。
那人说:“欧洲好赚钱呀,随随便便洗碗一年都有个十几万人民币。”
这是她们那小山村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巨款,她爸爸身体不好,妈妈重男轻女,弟弟妹妹又要读书花钱,于是,她被交给了那个女人。
她想啊,洗碗能赚十几万也很好,还了父母的恩情后,她再也不想这么苦了。
可是,等她千辛万苦地偷渡到了米兰后,她看到的只有破旧斑驳的老房子、湿冷得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白花花纠缠着的肉体,她才知道,她们这些人是来卖淫的,当妓女的。
她跑不了,就算跑了,她又能怎么办?她不会意大利语,她没有钱,她没有身份,她护照被撕了,她能怎么回国?回去了,她又能去哪里?再一次被父母卖掉吗?
带她来的女人叫燕姐。
燕姐点了根烟,在烟雾中看她,深深地吸了口,笑:“晗晗啊,你父母收了我5万人民币,他们是知道你来做什么的。”
沈晗晗没眨眼,眼角却倏然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是滚烫的,灼烧得她刺疼。
“眼泪呐,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多少人哭过,还是得张开腿让人操。”
“你初中毕业,在国内电子厂打工一辈子,能有一分钱是属于你自己的吗?你的家人都是吸血鬼,不如在这边干个10年,你也才27岁,你赚够了钱,找个老外老头嫁了,有了合法身份,你就熬出来了。”
嫁给意大利老头,是很多偷渡女人为了拿身份的办法,不会说意大利语没关系,反正只需要在床上能交流就行了。
燕姐说:“出来卖的,脾气别太大了。你长得最好看,年龄也小,燕姐不会乱给你介绍客人的。”
她的第一次是和比她小一岁的华裔少年,少年没有任何的性经验,疼得让她觉得自己被撕裂得快要死掉,充斥着鲜血、腥味和潮湿汗渍,看到她流血,少年比她还害怕慌张,草草结束,塞给了她一万欧,让她去看医生。
燕姐为了留住这个出手阔绰、人傻钱多的男孩,前半年都没让她接别的客人,直到少年最后一次来。
他眉眼似春风,在结束后,亲吻着她的额头,抱着她,很高兴、眼睛亮晶晶地告诉她:“晗晗,我有喜欢的女孩了,我不会再来了,你要好好的。”
沈晗晗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轻轻地瑟缩了下,仿佛被人紧紧地攥住了,她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男孩,只是失落罢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再一次被打得七零八落。
他上的是米兰最好的Liceo古典私立高中,他家境优越,父母都是当地的华人企业家,又是商会的高层,住在富人区,而她呢,如老鼠一样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红灯街。
她是,prostituta,妓女,这是她第二个学会的意大利语单词,第一个是ciao,你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