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老鸨和花魁谈了什么样的条件,最后玲珑雪霏居然答应了收湘灵做自己的学生。三年前她靠着自创舞《盈曦》在望京一舞成名,不知有多少王公国戚愿做裙下之臣,初夜权更是被老鸨拍卖到了天价三千两黄金,而拔得头筹的正是礼部尚书荻花题叶。一个蛮夷子,刚入摘星阁就能被名满京都的花魁带在身边学习盈曦舞,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暗下嫉妒,尤其是看到这个少女的容貌之后,六楼的其他姑娘顿时有了危机感。
深知物以稀为贵的老鸨在六楼只设置了三个房间,意味着只有三个姑娘能待在这里,如若想上去,就必须要靠自己的实力将其中之一顶替。而被顶替下来的姑娘只能留在五楼,随着年老色衰一楼一楼的向下淘汰,直到被淘汰到最底层的一楼,只能接待又脏又穷的劳工苦力。然而这还不是最惨,当苦力们都嫌弃皮肉松弛接不到客人的时候,就会被淘汰到摘星阁外面的别院里,接待老弱残疾,甚至连乞丐用几十个铜钱,都能将其压在身下。一天就要接二十多个客,得了脏病更是常事,即使这样也不能停止接客,直到脏病严重到连乞丐都嫌脏的时候,才会被老鸨养的打手龟奴拖到乱葬岗自生自灭。
为了不让自己落到凄惨的境地,聪明点的姑娘们都会利用自己最风光的那几年,为下半辈子做好打算。姿色好的会被富商赎身养做外室,姿色差的则是拼命攒私房钱为自己赎身,剩余的钱当做嫁妆嫁个小商小贩也能过个好日子。而五楼的姑娘随意挑出来一个都是风华绝代的美人,更是有一技傍身,接触的贵客多了,野心也随着膨胀,普通的富商外室已经入不了她们的眼,被贵族们正式下礼迎做妾室,让四人小轿将自己抬出摘星阁,才是她们最终的目标。
至于六楼的姑娘们,各自的命运则有着天壤之别。有沉迷在极致的享受掏空了身体,最后被淘汰到一楼,云端跌落谷底。有被薄情郎抛弃绝望,从六楼一跃而下红颜薄命。而最让老鸨自豪的,是十年前摘星楼曾有一名花魁,靠自己倾城倾国之绝色,入了皇宫爬上了龙床,被封了贵妃一直荣宠到今天!
这位贵妃就是老鸨最大的靠山,也是摘星阁这么多年来不知祸害死了多少姑娘仍无人敢查的真正原因。
老鸨的贪欲就像个无底洞,当今圣上已近垂暮,如若几年之后太子继位,贵妃成了太妃,只怕无法再当摘星楼的倚靠,她急于复刻十年前的成功,对六楼的姑娘耳提面命,除了雪,其他两个姑娘都对太子的东宫充满了向往,这个时候突然塞进来一个蛮夷子,傻瓜都知道老鸨做的什么打算。
而这也是玲珑雪霏和老鸨交易的真正内容:她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盈曦舞和吹箫绝技教给湘灵,而老鸨要放弃将她送给东宫太子这个念头。
老鸨扬了扬眉,没想到这个冰碴子居然将自己的计划猜的那么准,太子年刚十八性格却乖张暴戾,经常有死去的宫人被抬出东宫,却因有当今丞相包庇,整个望京都无人敢提此事,要不然那两个姑娘也不会被自己骗的团团转。虽然目前还没确定太子是否有凌虐女人的嗜好,但很显然雪这个丫头知道了什么,才不愿去以身试险。
难不成是礼部尚书……
老鸨也懒得去想,雪不愿意去就让别人去,反正现在手上已经有了凝兮和被月娘推荐的那个官家女这两张好牌,六楼那两个姑娘她也舍得豁出去了。但现在还为时尚早,为了不让那两个姑娘多心,老鸨还是将湘灵和灵风这两个丫头放在了五楼,只待时机成熟,再新人替旧人。
湘灵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小手来回抚摸身下微凉的锦被,她侧过头,看着月光透过青纱花格窗,将那繁复华丽的图案印照在干净光滑的地板上,桌上的香炉焚着熏香,深吸一口气,一股甜香充斥在口鼻间,和之前住的后院厢房简直是云泥之别。隔壁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她好奇的爬起身将小脸贴在木墙上去听,只听见男人急促的喘息和女人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叫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淫声秽语。教习姑姑还没有开始教导床笫之事,所以湘灵想象不出隔壁的光景。满心疑问的少女听了一会便感到了困意,闻着甜香的气息很快便睡着了,只是耳边仍隐隐有着女人的呻吟声很久没有消失。
第二天湘灵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推开卧门,正巧对面卧房的棕发少女也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走了出来,老鸨将一间大屋子隔成了三段,进屋之后东西两边是卧房,中间为厅房。湘灵看着灵风眼下的乌青:“你……?”
“我认床,突然换了地方会睡不着。”灵风可不想告诉她自己昨夜趴在墙板上听了一晚。“你等会要去学舞?”
金发少女点点头。
“我也一样,妈妈说要请琴师单独教我学琴。”灵风丧下脸:“以后逃不了课了。”
两个少女梳洗完毕吃过了早饭之后,湘灵便由侍女带着去了六楼,而灵风则是留在厅房等待琴师。两人来到花魁的房门前,侍女正要叩门,守在一旁的梅声看着少女,翻了个白眼:“姑娘还未起床呢!”
叫做符应的侍女挑了挑眉:“已经巳时了,雪姑娘昨夜明明未有点灯,怎么还未醒?”
“昨儿半夜礼部尚书来了,和姑娘恩爱到寅时才走。”梅声的语气里带着几丝炫耀,仿佛她才是屋里的姑娘:“你也知道尚书大人如果没了姑娘,可是连觉都睡不好的。”
梅声虽然讨厌,但说的却是事实,现如今谁不知道摘星阁就是礼部尚书荻花题叶的第二个家,自从包下了玲珑雪霏,除了平时忙于公事,只要有时间便会留在摘星阁休息,一年到头也不回府几次,只留发妻独守空闺。侍卫小厮们甚至私下里叫花魁“夫人”,荻花题叶也不反对,已然不把府里那位放在眼里了。
符应只好带着湘灵站在门口静等,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少女觉得腿都酸了的时候,里面才传来女孩呼唤侍女的模糊声音。
梅声听闻赶紧推门进屋服侍,湘灵歪过小脑袋,明媚的日光从屋内倾洒到长廊,她未来得及多看,门便又被关上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梅声才开门让湘灵进屋,玲珑雪霏依旧坐在铜镜前,拿着玉梳缓缓梳理自己的发,对身后的声音置若罔闻,没有停下动作。
少女抬起头,看着正对着她的铜镜,在那黝黯昏黄的世界里,湘灵看见了花魁的脸。永远和她的名字一样冷若冰霜,就连那双如丝媚眼里,也似一团熄灭的香灰,暗淡得几乎看不见光亮。花魁深色的瞳孔慢慢移动,最后,对视上镜中的少女,湘灵吓得赶紧移开了目光。
“你叫凝兮?”
少女嘴唇翁动了一下:“我叫湘灵。”
“重要吗?”玲珑雪霏放下玉梳。“谁会在乎一个青楼女子的本名?”
“来这里的男人,只会在乎你的脸蛋,你的身子,他们不在乎你的名字。”女孩拿起细细的眉笔轻沾螺子黛,慢慢的为自己画眉。“凝兮也好,湘灵也好,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湘灵沉默了片刻,移回目光,与镜中女孩对视。“喜欢的人……”
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唯一的亲人,她最喜欢的姐姐。“喜欢的人……记住就好。”
玲珑雪霏的手停了下来,她呆呆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敞开的窗户,突然刮进来一阵秋日的凉气,在她的耳边,汇聚成风的声音。
“雪……我美丽的雪……”男人在她的身上驰骋,粗浊的呼吸声伴着情人之间最亲昵的低喃。
初经人事的柔弱少女艰难的承受着他的重量,那带着茧的大掌摩挲着她的肌肤,带来些许的痛意。她睁开满溢泪水的双眼,看着他英廷的脸庞,喃喃道:“我叫盈曦……”
男人笑了笑,唇舌在她纤细的脖颈间流连:“都好……”
他从未叫过自己盈曦。
玲珑雪霏手中的眉笔慢慢弯曲,最后“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梅声。”她的嘴角慢慢勾起,那是种锐利的弧度,带着如雪一般的寒冷。
“将她倒吊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