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成是晚上五点半回的家,柯雯收拾好了一切,正在换衣服。
她坐在更衣室的沙发上,丝袜刚刚提过膝盖,身上只着紫色的内衣,包裹住浑圆的胸部和臀瓣。
宋应成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手搁到她的大腿上。
他没解释昨天一晚究竟去哪里了,柯雯也没有问。宋应成是话很少的人,但如果事情很重要,他肯定会主动沟通。
所以既然他不提,柯雯也就默认这无关紧要,当然也有可能是事情很重要但宋应成自己不想说,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柯雯的问话都是无用功,所以她干脆没有问了。
“我要出去一下。”柯雯深吸一口气,“去和温轻吃个饭,不是特别远,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听说是从法国请来的大厨……”
虽然只会是很正常的一顿饭,但因为对方是陆文泽,柯雯便没有办法说出来,这里面的原因太复杂了。拿来当挡箭牌的温轻是柯雯的大学同学,上大学时候不算熟悉,宋应成上任名城之后,她们联系多起来。
温轻和柯雯性格有些相反,干脆利索,雷厉风行。她现在名城大学的团组织工作,工作能力出色,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连宋应成都曾开口夸她不可估量。
这是现在政坛的政治正确“无知少女”,就是讲无党派人士、高级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和女性,是很容易升任要职的,温轻四样之中占了两样,而且又在团组织这个很容易走出青年干部的地方工作。
柯雯原本朋友很多,但许多都因不在一个城市加上嫁给宋应成后逐渐形成的阶层差异而渐行渐远了。婚后她交往多是各家太太,利益关系摆在前,再讲什么合得来,也就那么回事了。
温轻算是个例外,而且难得还是个被宋应成能夸一夸的女人。
宋应成听着柯雯细碎的言语,揉了揉眉头,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时带起了一阵风,风里传来一些浅淡的烟味儿。宋应成本人并不抽烟,所以他是和哪个抽烟的人在一起呆了很久吗?连穿在里面的衬衫上都沾染了这么多味道。
柯雯皱着眉头想,这得被迫吸了多少的二手烟,对方未免太不体谅人了。
她穿好衣服,拎了包准备出门,刚走出电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手机跟钟点工曾阿姨打了电话。
“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吃。阿姨你炖个银耳雪梨汤吧,润肺——银耳要泡那么久啊?——嗯,也行,炖好了晚上当宵夜喝也可以——”
柯雯出来的这个时间正好是晚高峰,路上有些堵车,她没有让司机直接送到约好的那家饭店,而是隔了一条街就下了车,因此到的就更晚了。
六点四十,柯雯才进了饭店包厢。
期间陆文泽一直都没有打过电话,柯雯还以为他临时有什么事在忙,会比自己到的更晚所以才不打电话。没想到一进门就见他正坐在桌前抽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两个烟蒂了。
包厢里尼古丁焦灼的味道有些呛人,柯雯忍着咳嗽想,那道雪梨汤怕是自己回去也要喝一盅了。
“你怎么还学会抽烟了。”柯雯坐下来,轻声道。
“唔,是个坏习惯。”陆文泽将手里刚抽了两口的烟按灭,“原本在戒,今天是个意外。”
大概等人这种无聊的时间,瘾格外容易上来,柯雯道:“抱歉,我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还好。”陆文泽道,“我其实也来晚了,没有等很久。”
这是顿法餐,主厨是位刚从法国高薪聘来的大厨,柯雯这个到没有骗宋应成。法餐要吃很久,也比较适合吃饭的人谈话。
但一吃起来,柯雯就有些后悔了。
这样的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话可以聊,不管是回忆还是现状,处处是禁区,谁都不肯起那个头。柯雯低着头喝汤,陆文泽也似乎也有心事,人沉默着,上菜间隔的那么长的时间,只是尴尬的安静。
到底是物是人非了,她何曾有过和陆文泽相对无言的时候。
柯雯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有在难过,应该只是无奈吧。她昨天已经哭过了,自从十九岁之后,她再没有那样哭过了,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十九岁一年流干了,昨天可能是最后的库存了吧。
今日的主厨推荐是以海鲜刺身为主菜的,当日空运的蓝龙和吉娜朵生蚝。柯雯只把开胃菜和汤用了些,主菜的海鲜上来,一口没有动,只抿了半杯的白葡萄酒。
前几年宋应成做体检,他有些指标不是特别健康,营养师就提过尤其是晚上不要吃海鲜,中午吃一吃就行了。宋应成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在海边的老干部疗养区长大的,应季吃海鲜吃惯了,突然这样忌口还挺难的。
他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但也要看他肯不肯自控,都这个年纪了,突然就开始耍小孩子脾气,死活不配合专家建议。
柯雯为了管住他,就要看着他吃饭,也是那时候开始偶尔跟他一起出去应酬的,同时自己也养成了晚上注意饮食的习惯。
许是半空腹喝酒的缘故,人有些晕乎,陆文泽突然开口问她为什么不吃,她就脱口而出:“和我老公一起吃饭养成习惯了。”
这话刚出口,包厢里的空气就凝滞了。
陆文泽手指摆弄了下眼前的生蚝壳子,顿了一会儿才轻笑了下,道:“这样啊。元元现在也是个会体谅别人的小姑娘了。”
柯雯在和陆文泽一起的时候,总归是任性的时候多一些,她那时候年纪还小,他又是从她的邻居哥哥、家庭小老师变成的恋人。
她总要撒娇撒痴,故意折腾他似的,好以此“以下犯上”,证明他们之间不再有那种隐隐的辈分感,她同他一样是大人了,他们之间是平等的男人和女人,是最亲密的关系。
而陆文泽,他性格本就温柔包容。
那时候她真的被他宠坏了,她的父母都不曾那样娇惯她。后来柯雯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段时间很过份,所以当他突然消失离开的时候,她很长时间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受不了自己了。
再和宋应成在一起之后,他大了她年纪更多,也比陆文泽有更多物质条件来纵容她,她却再也不会那样了。心伤过了,人也真正长大了。
是啊,她现在已经和宋应成在一起了,在一起了七年,结婚六年。其实没什么好回避的,她不想和宋应成提陆文泽,但和陆文泽却可以提宋应成,已婚人士的固有话题,再正常不过了。
“怎么叫会体谅人了。”柯雯也笑了下,她开了句玩笑,“我一直都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嘛。”
“是啊,人前装乖,人后调皮捣蛋。”陆文泽接道。
之前的尴尬和凝滞的气氛好像随着两人的玩笑话一下子就打开了,他们聊起了老邻居,好像真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等吃完饭,晚上九点多了,柯雯没有让陆文泽送自己,提到自己的司机就在不远处的商场门口等自己。
陆文泽一手插着兜,笑:“怎么了,怕司机看到我,你老公吃醋?”
“他才不会这么小气。”柯雯道,但还是独自走了那段路。
陆文泽的笑意一直停在嘴角,他看着柯雯的背影渐行渐远,从兜里又掏出烟来,点了三次火才点燃。
他的手指碰到了嘴唇,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唇在发抖还是手指在发抖。
宋应成不会那么小气。
他在柯雯眼里是这种形象?
他离开的那时候,宋应成扮演了个什么角色,救世主?
柯雯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手机一直都是被实时跟踪和窃听着的吧,他不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和柯雯说话,他只是不想把那些话,让宋应成也听到。
如果柯雯知道会怎么样?
他突然有些好奇。
陆文泽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他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
他平静地回了在名城的临时住处,还和同事如往常一样聊了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