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清是一周后到达北京的。
瘦猴一看见他,忙抹了把脸赶上前,差点前脚拌后脚,“沈医生……”
沈柏清抬了下手,打断他急欲说出口的话。
北京,东城区。
“砰砰——”
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用力砸着门,“陆原,出来!”
“好了!”抱着孩子的女人擦了下眼泪,哄着手里哇哇大哭的婴孩,“少说两句吧,你当他心里好受!你都吓着孩子了……”
男人恨铁不成钢,“孩子,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哪还知道自己有儿子,还不如继续给我待在看守所里!”
“你以为你这个当爹的能好到哪去,从小对他不是打就是骂的,你练兵还是养儿子啊……”
男女争吵的声音混杂着婴儿啼哭的声音穿过门扉,而枯坐在里面的男人仿若未闻。
沈柏清进屋,看见的就是陆原这副样子。低着头,胡子拉渣,别说表情,他连脸色都快没了。
鞋扣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而渐近,陆原看着视线里出现的双腿,没有动。
“你还要装看不见我到什么时候?”沈柏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陆原。
陆原没吭声。
沈柏清皱眉,还没出声,就听他冷不丁开口。
“邢烟怎么死的?”
沈柏清脸色不变,“你没看新闻吗?意外……”
他话没说完,陆原忽然给了他一拳。
毫不留情的力道掀得沈柏清一个趔趄,眼镜啪地摔在地上,登时碎成几块碎玻璃。
“咳咳……”他抹了下口鼻中的血迹,还没直起腰,衣领就被人揪紧,陆原死死地盯着他,“意外?如果是意外,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末尾为什么要写保重,如果是意外,她为什么要把我送的东西塞给孩子,如果是意外,她出事的那家咖啡馆为什么是你名下的,你说啊!”
两人间巨大的动静叫外头的人慌了神,“咚咚——”敲门声和转锁声一起响起,“你们在干什么,柏清,没事吧?”
沈柏清看着陆原眼中几欲崩溃的血丝,擦了擦嘴角血迹,静静道:“没事姨,我们在谈事情而已。”
陆原猛地松手,放开他衣领,喉头滚动。
“回答我。”
沈柏清跌晃了下才站稳身体,他弯下腰捡起眼镜,戴上。
慢慢开口:“半年前,就是你终审的前几天,她找到我说想做个局,然后彻底从你的生活里退出。我问她怎么退,她说一方面她会让你签署分手协议,从此她的事情和你就再也没有关系,另一方面,她告诉我当年害她家破人亡的大多已经得到了报应,但还差一个,差的那个叫做顾宛然,她准备带她走。顺便……也送走自己。”
沈柏清顿了顿,没去看陆原的脸色,继续说:“但她没想到自己有了,终归不忍心带孩子一起,就决定生下来再离开,以收养的名义托给你,她说这样就不会影响你继续生活。”
“陆原,你猜的对。”沈柏清转过头,抬起眼,“这不是意外,是自杀。”
陆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柏清的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泪水从陆原脸上无声划过。
他说不出话了,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自杀……”好半天,陆原才动了下嘴。
他撑着桌沿慢慢站起身,却险些被摔倒的椅子绊倒。
沈柏清伸了下手,又僵在半空,慢慢缩了回来。
陆原背对着他,低暗的嗓音仿佛疲惫至极,“你走吧。”
沈柏清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老陆,你还看不明白吗?这一局,按她的能力本可以全身而退,但她还是选择这么做,抛下你抛下你们的孩子,为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她设的就是死局!”
沈柏清咽了下口水,“陆原,她没想活,你压根就救不了一个一心想要寻死的人!”
陆原静静地等他,“说完了吗?”
沈柏清盯着他的背影,不作声。
陆原没回头,他说:“沈柏清,如果你不是我兄弟,你今天不会走出这个门。”
沈柏清彻底僵住了。
离开前,他把着门扶手,抬眼看着陆原,“做局前,我问过她,明明往前跨一步就是光,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原动都没动一下,沈柏清却自言自语般地说:“她只回了我三个字:恨难平……”
说罢,沈柏清嘎达阖上了门。
窗帘微动,陆原看着天外的风逐云走,忽觉天旋地转。
不知不觉间昏天黑地将他裹紧、合拢,如同走进良夜的旅人,灯灭了,柴湿了,空有无尽的虚冷与湿重,他睡着了。
睡了,意识就钝了,就能看见一个人缓步朝他走来,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原,你怎么哭了啊,是我做的?是我吧,我总是惹你生气。
邢烟,你真的好自私,真的好狠……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早就知道?
别走……你别走,困在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这话是你对我说的,你自己怎么就忘了?
陆原你傻呀,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走出来啊……
*
一年后。
天气凉爽,正是进敦煌沙漠的好时候。
湿地公园周围都停了无数辆越野,有的是来拍沙漠水鸟的,有的就是从玉门关过来进魔鬼城,在这里歇脚的,尽管这时节凉爽,但从库木塔格沙漠吹来的风可一点也不温柔。
茵茵青草地旁,一个背着相机的男人站在迎风口,拍了几张照后,他满意一笑。
水鸟在不远处的水面掠过,远来的沙漠大风吹起男人脖子里的木雕挂件,也吹来一句渺远的嗓音。
“陆原,我们远走高飞,离开北京去西北吧,你不是还要带我去拍水鸟吗?”
男人半转过头,看着身旁空无一人的空地,笑了。
一百公里外,一个年轻的藏医看着莫高窟内的壁画,目光停留在佛祖舍身饲虎图上,久久没动。
“净明,你是有所不解?”
布经此地的喇嘛问。
年轻藏医摇头。
他紧了紧怀里一本陈旧的笔记本,婆娑世界,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没有不解,只有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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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真完了,悲剧果然难写,下本搞点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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