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月从来不会主动问山下的事。
而他,对山下那些高科技了如指掌,却从来没主动跟她说过。
因为他很清楚,她法力强大,知道的越多,他越难控制她。
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肯好好呆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能和他师父接触的人,只有他一个,他费劲心力的照顾她,费劲心思搞钱。
这一切都为了——让她离不开自己。
“恪儿,你在哪里。”冯芷月清泠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她正在用传音功呼唤他。
他迅速的收拾好了一切,黑色帘子一放下,杂物间又恢复了普普通通的样子。他很了解冯芷月的行踪,她的活动范围一般就是正殿和寝屋,连院子都很少进,更是一次都没来过他这里。所以不会发现他搞的那些东西。
他来到了庭院,看见少女静静地立在斑驳树影下,青灰色的袍裾飘飞,显得清寂绝尘。
她很少主动找他,这次一定是来说去北京的事的,他表面上淡定,实则心脏已经在控制不住的乱跳。
“师父,”他微笑的走近她,故意逗起她,“你不会是饿了吧?要不今天中午做五彩丸子?”
五彩丸子要用五种蔬菜打成汁和进面里,内里是嫩豆腐馅,虽然制作起来很耗时间,但是她最喜欢吃的菜之一。
“不是,我不饿。”
“哈,那是什么事?我还以为师父天天脑子里想的除了吃,就是睡呢。”
“为师什么时候睡了,那是在打坐。”
“嗯?不是睡着了为什么会打呼噜?”
“呃。”冯芷月有些心虚,好像什么秘密被他看破了似的。
“你困了,就躺着睡嘛,坐着睡觉,对颈椎不好。”冯恪劝说她。
“你姥姥说了,不能躺着睡。躺着睡,睡的死,你就会从被窝里长出来,和我做爱。”冯芷月双目空洞,直视前方,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冯恪身子突然震了一下:“你你你怎么能随便说那个词呢?不可以随便说的啊!”
冯芷月:“哪个词?”
冯恪脸一红,头一低:“最后那个。”
冯芷月面无表情:“做爱?”
冯恪一个健步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颇有些头疼:“我滴祖宗啊,下山了以后可不许跟别人说这个词的,不然别人听到了会打你的,知道了吗?”
冯芷月愣了一愣:“嗯?这招式竟如此厉害吗,光是喊出名字,危力就如此巨大了?”
他点了点头,随机又一挑眉,嘴角勾了勾,浮出了一抹痞笑:“不过师父可以跟恪儿说,恪儿是不会打师父的。”
“哦。”冯芷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冯恪想着终于能把师父拐到现代社会去了,心中偷乐不已,接着眉飞色舞起来,“所以,明天就跟恪儿下山吧!”
可是冯芷月却拿出一封古朴的信笺,还是用毛笔写的,递给了冯恪。
“不了,明日你下山把这封信寄给天师府掌门太一真人,他在北京认识的人多,应该可以找到人照顾一下你。”
他接过这古朴的信封,眼皮跳了跳,皱了皱眉头。
这信上字迹歪歪扭扭,地址收件人就填了个“天师府掌门太一真人收。”,而且天师府的“府”字少了一点,掌门的“掌”中间的口字变成了日。
师父大字不识几个,这信根本寄不出去。
他情绪很复杂,高兴的是,她这是在关心自己,担忧的是....
“师父……那你呢,不跟恪儿一起去了吗。”他声音沉了下去。
“为师就不去了。”她淡淡的说。
这话一说,冯恪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愣住了。
“你不跟恪儿一起了吗,山下有可多好玩的好吃的了,师父不想去看看吗?”他惶恐又小心的试探道。
“去不了了。”
冯芷月摇了摇头,说完了就要转身离去。
周围温度开始降低,他有些乱了,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两人近在咫尺,他高出了她一头,夏风中,少年少女面对面站着。衣衫同风,发丝半缠。
她向左一步,他又跟上去一步。她还是要走,他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度是冰凉的。
“为什么?”冯恪的脸上有些苍白,望着少女娇嫩的脸庞。
“我是不能下山的。”她神情冰冷淡漠,他很了解她,她话不多,但是说了什么,就是什么。这种语气这种神情代表了她不会改变心意。
她并不想跟他走,他计划了这么久,她却拒绝的又简单又随意。
冯恪手指渐渐攥紧,她感觉手被他攥的有些痛。
“那不要了,还给你。”他把信塞到她的手里。
“为什么不要?”冯芷月颇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你不下山,我也不下山。”少年头微微垂着,声音很沉。
冯芷月淡淡一笑,“这怎么行,你已经成年了,还是去学份本领,以后也好谋生,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这深山里。”
冯芷月是个简单的人,尽管她身上的故事一点也不简单。
异人界研究长生不老之道的不在少数,但成功的却少之又少。
她在云南深山隐居了七十年,异人界几乎无人知晓,她已成为了少数成功者之一。
至于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也不知晓。
而当年知晓这件事内情的人,也都纷纷离世了。
然而能量是守恒的,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对立面,长生不老是逆天之道,也是非人之道,她曾经为之付出过惨痛代价。
其中一个代价就是,对每个人人格形成至关重要的那一段童年记忆,她没有,被人强行抹去了。
因此她百年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懵懵懂懂,无欲无求——灵魂干净的没有颜色,就像没有灵魂一般。
她不谙世事,也心性凉薄。
她跟任何人都没有过深刻的感情羁绊,就连她唯一的血亲,与她相伴百年的妹妹冯芷琳去世之时,她心中也是无波无澜,甚至可以说是麻木。
冯恪对于她,不过是当年她妹妹冯芷琳托付给她的一个任务。
如今,冯芷琳在她身上下的绝命毒咒也失效了,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不过,两人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照顾她,对她很好,她大概也是知道的。
所以早已远离尘世的她,为了他,思索了一遍她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故人,破天荒的求人办事。
她心想,他毕竟不是异人,按照冯芷琳的遗愿,送他回归普通人的社会,对他好也对自己好。
“可是,我不想离开里,我想继续照顾你。”他深深的看向她,认真的说。
冯芷月看到了他的眼神,是从来没见过的,她能感觉到,在他眼里流露出的陌生情绪,有些烫。
然而,她心中并没有起伏,“我并不需要你照顾,你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冯恪心中有些着急:“你不想再吃恪儿做的杨枝甘露奶茶蛋糕泡芙豆花双皮奶了吗?”
她想了想,虽然他做的很好吃,但不能因为她贪吃阻碍了他的人生前途,于是她淡淡的说:“不想了。”
他心里一揪,立马蹲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边做痛苦状,一边悄悄抬眼瞥看冯芷月的表情,满怀委屈的说:“哎呀哎呀,要死了要死了,恪儿不行了,心口这里好疼,师父……啊......快救救恪儿呀。”
冯芷月皱了皱眉头,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恪儿你这是怎么了?”
冯恪抬起头,像只讨奶撒娇的小奶狗一样粘上了她的腿:“恪儿生病了,生了没有师父就会胸口疼的病。”
冯芷月闻所未闻,随即大惊:“竟还有这种病?这么严重?有病就得治啊。”
冯恪使劲点着头,拽着她的衣袖,眼里湿漉漉的:“是啊得治!只有师父能治的了恪儿。所以不要赶恪儿走了,让恪儿留在师父身边吧,这样恪儿的病就不会再犯了。”
冯芷月听不太懂,寻思了半天,只有她能治,莫非是要让她给他瞧病吗?于是她扶起了他,冰凉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让他心尖一颤。
他满心欢喜期待着,师父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脉搏很踊跃,很健康很有活力,她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她摇了摇头,又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唉,恪儿,为师也很想帮你,但为师医术水平有限,无能为力啊。你还是下山另请高明吧。”
“恪儿既然得了病,那就更应该尽快下山了,以防耽搁病情。”
“哦,对了,你犯病的时候,可以画情心咒缓解痛苦哒,为师教过你的不是吗?”
“......”听她一句一句的,冯恪的脸渐渐黑成了一片。
他彷佛一下子被丢进了冰窟中,冷的他呼吸都开始颤抖。
他为她做的这么多事,为何她还是跟块千年寒冰一样捂不热,他感觉很煎熬,很委屈。
但他还是笑了,妖媚的眼角有些发红,缓缓说:“既然这样,那恪儿就自己下山去了。”
“好。”冯芷月点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