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面,远处的渔火慢慢亮起来,城市也闪起灯光,天海交接处是一片模糊的蓝紫色。
云蓁听完了他的这段长长的旅途,说不上是兴奋还是难过,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螺丝和螺母,是齿轮,是严丝合缝,也是注定。
她自言自语道:“原来那个梦是真的,我真的已经死了。”
她突然振奋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其实都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卡在了这一天,一直不停地循环,我们做的梦其实都不是梦,是真的存在的?”
林涧松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她:“我觉得是这样。”
她的声音又低下来:“那我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知道,你觉得自己像假的吗?”林涧松也问她。
“不像,我觉得每一天都好真实。”
“那就是真的。”
“为什么是你和我呢?”
林涧松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想不通。”
“我们是在受到惩罚吗?”
“不是。”
林涧松看向远方的海平面,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我觉得这好像只是一个不断崩溃的程序,就像磁带一样,中间的带子卡住了就会一直循环播放同一段剧情。”
“那你觉得是你还是我卡住了?”
“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但是我觉得很可能是我,因为我临死之前还在想着,要是能重来就好了。”林涧松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跳下去之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很轻松,解脱了的感觉,那时就是什么都不怕了,根本没来得及去想。”
“我在前一秒还在想要不要给老头多拿一套换洗的床单。”
云蓁有点后怕:“那在那个时间线上,爷爷就成一个人了吗?”
林涧松很平静地说:“是啊,我一直都怕他先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我把他丢下了。他这辈子真的命不好,下辈子重来吧。吴贞的儿子应该不会不管他的,就是好可惜,他见不着我娶媳妇儿了。”
云蓁哽住了,她觉得好难受,像被扔进冰冷的海水里,被水草缠住了双腿不停地下坠。
那个和煦儒雅的老人,果然还是躲不开孤老终生的命运吗?
“那你觉不觉得,我们其实不应该死,所以才陷入循环里了?”云蓁安静地看着他,她是被林涧松给救下来的,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一点。
“你是说,死亡就是我们进入循环的原因?”林涧松接上她的话继续说。
云蓁点点头:“是不是如果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我们都没死,后面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林涧松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说:“我懂了。”
他想了想,难掩激动地对她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理论,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里,其实是看不到这个空间的全貌的。”
云蓁看起来有点糊涂,林涧松继续解释道:“就像你看一幅画,画是二维的,平面的,里面的人物都很分明,但是如果你是画里的人呢?那你看自己是不是只是线条和色彩的组合?”
“也就是说,我们是无法跳出整个画面看到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是这样吗?”
“对,我们只有到了更高维的空间才能看到全貌,而且我们也很难想象一个四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林涧松抓起一个贝壳,递给她,问道:“这是什么?”
云蓁不是很明白,她说:“贝壳?”
林涧松笑了:“它在二维空间里是个贝壳样的平面线条,在三维空间里就是你拿着的贝壳,但是到了四维空间——”
他拿过贝壳,掰断它,“你看到断裂面的纹路了吗?它的纹路,你在四维空间里是可以一眼就看到的。”
林涧松耐心地说:“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个纸面上的平面人,你旁边画着的是一个切开的苹果,那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个切开的苹果到底有几颗籽,除非跳出来,来到三维世界,这样才能一览无余。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视觉能够突破维度的话,你看不到的一切都会在更高的维度里看到。”
云蓁凝神想了想,她也有点明白了:“你是说,我们经历过的所有时间线,都是一直存在着的?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林涧松点了点头:“不同的时间线上我们所经历的事情都不同,我们应该一直不停地在循环经历着时间,但是每次都不同。”
他又把断裂的贝壳递给她,“我们都死了的那条时间线一定还存在着,在某个地方。”
他们俱都沉默下来,听着海浪翻涌的声音。
云蓁突然明白过来,她问他:“你那天早晨,是几点出的门?”
林涧松不明就里,有点不确定地说:“十点过几分?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十点零五。”
云蓁如释重负地笑了:“那就对了,我是在第二节课后跳下去的,第二节课打铃是九点五十五,我爬到顶楼,再跳下去,算上时间差,也是差不多十点零五分。”
“那我们就是在同一时刻死的?”
“应该是这样。”
他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林涧松,我们真的好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