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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况之介抬头看看表,在烟灰缸里弹掉烟灰,顺势把烟蒂摁灭。
手机响了一声,他拉开椅子走出门。
“已经到了?”况之介倚着门对空无一人的走廊说,“真准时。”
走廊里响起疲懒的男声,“早上好,”荼毘抄着口袋从拐角慢慢走出来。
背对着光源,黑发青年不带一丝波澜的湖色双眸在阴暗中幽幽的发着光,“守时是我身上唯一残存的美德。”
况之介笑了一声,“得了吧,道德标兵。”
混地下七八年还黄|赌|毒一概不沾,这小子也是个奇葩。
不过作为中介人,况之介很希望像他这样的家伙能更多点——比起毫无征兆就大开杀戒的神经病杀人狂,荼毘更能完美完成老板们的任务。
所以他很乐意介绍好资源给荼毘。
荼毘对况之介的玩笑话无动于衷,这种冷笑话,他听着完全笑不出来,“所以这次的工作是?”
无趣的小子,况之介耸耸肩。
“指定任务,陪小孩『玩』,要求力量型、或者能量放出型。报酬可观,干一次顶半年。”
这种简单任务,况之介根本没考虑荼毘会拒绝。然而,向来原则之内不挑任务的荼毘,这次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站在角落里的荼毘眯起眼,露出了刽子手看尸体般冰冷的眼神,把不经意间抬头看过去的况之介真真切切地吓了一跳。
“从你这找人陪孩子『玩』?”荼毘重复了一遍,“好的,”他歪歪头应下,“接了。”
“……并没逼你接。”
况之介产生了一种不妙地预感。
混地下也是有规矩的,天大地大任务最大,江湖道义是第一位的。作为一个优秀的中介,况之介向来能为各位老板找到最合适的任务人——比如这次,虽然老板没提,但明显就不该找长得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
所有符合条件的家伙中,荼毘长得最好看,剩下的那几个……可能会把孩子吓的走不动路,失去『陪玩』效果。
“啊啊,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你逼我。”
杀气一闪而逝就像错觉,荼毘随口敷衍道,他从口袋里抽出手,褐色的烧伤从手掌的边界一直蔓延进袖口——陪孩子玩……哈。
况之介决定相信荼毘,毕竟他既不恋童也不偷窃,更不热衷于随便杀人,脑子也还算正常,应该问题不大。
“具体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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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毘,火葬——“以火焚烧尸体,剩下的部分扔入河中”之意。
【连我的全身放火都没继承到,释放个性还会烧到自己,垃圾。】
疼痛令人迷惑,就像被锯子分裂成两半,从楼顶跌落摔成碎块,被疾驰的公交车撞飞,被扇无数个巴掌。
身体破裂,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轰烬,劣等物,又名——“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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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荼毘——爱日快看,多帅的小哥哥,里世界中令人惊讶的颜值!荼毘,这是爱日,你的任务对象。”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我略过叽叽喳喳的横刀一斩,抬头看了眼站在他左手边的黑发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完全没感到惊喜。
还不如我回去自己练习。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横刀一斩,提前半个周,蹲进连信号都没有的深山老林。
没错,我想试试他的水平,但以他的个性,我俩谁胜谁负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
答案是:没事干,太闲了。
横刀一瞬间看懂了我的失望,“喂,别挑剔了,你不知道这年头找个会喷火的多难。荼毘可是干掉过职英的业界好手,和那些只会欺负平民的小喽啰完全不一个档次。”
这是什么情况?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
荼毘一时间沉默了,眼前的爱日他在电视上见过,她不是正义的伙伴么?
“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给警察的。”
两边都不说话,横刀一斩在寂静中快乐地唱着独角戏,“四舍五入,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那么~训练开始吧!”
“要求就是放火烧她,对吧?”
荼毘瞟了眼横刀,抽出手来卷了卷袖子,又确认了一遍任务要求。
“没错。”横刀退了两步让开场地,“请尽情施展,这是我的私人领地。”
“懂了,”荼毘冲我抬起一只手,“还不起来,躲不过不要怨我。”
我看着荼毘,说真的,我也是见过不少双手释放个性的人了,胜己,吊,他俩释放个性前都会有个下意识抓握的曲指动作,绝对不会像这个青年一样懒散又松松地张开,光风霁月一派潇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摆pose呢。
算了,站起来吧,表示尊重。
荼毘幽静的眸子陡然亮起锐利逼人的光芒,整个人气势一变,犹如一把抽出剑鞘的长剑,周身风浪鼓动,冰冷的杀气如同无形气浪,铺天盖地的幽蓝色火焰从手心喷灌而出——方向却是冲着背后!
冰寒的蓝火瞬间淹没了横刀一斩。
同一刻,一道白光拖着长长蜿蜒电芒骤然闪现,将海涛般的火焰一分为二,鬼魅般地窜出,当头劈向手心朝后、瞳孔骤缩、还未转身的荼毘——和他身后的……人呢?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死亡的走马灯拉开长长的胶卷。
他看着自己,出生,死亡,再生,被抛弃,抛弃一切,肆意却没目的,日复一日,随意活着。
【垃圾】
【残次】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他早就舍弃了一切,他甚至不想报复,可是最后,为什么脑子里还有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堂而皇之被人称为『英雄』?
——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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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突破火焰的那刻,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压力向我袭来,体内深处迸发的强烈战斗欲如同滚烫的熔岩,携带着攀升的个性,条件反射,“噼里啪啦”,瞬间流遍全身!!
一切都在变慢,慢到极致,看着那把被蓝色烈焰缠绕的白光,从上而下,出奇缓慢地,清楚真切地斩下。
包裹着白光的丝缕蓝焰,从白光下斩开始,便如同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从刀身剥离,震散成无数更细小的火焰朝四周激射而去,将蓝色的火海斩成两蓬火雨。
明亮的蓝色飘扬着整个空间,冰冷的气浪平地而起,席卷成漫天火雨,暗色的天空骤然一亮,没有一丝绿植的沙地着起熊熊烈火。
然而此刻我根本无暇注意其他,眼中只有那道逼近的白光。脑子里来回回荡着『无形的刀锋』——斩,把物体斩开,总该有实体,就算实体极薄,也是有实体——有实体,就能挡下!
无可抵御的洪流冲沿着破碎又重组,不断加粗的左臂向骤然拉长的手掌极速蔓延,破掌而出——气浪,呼啸,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红线突兀地出现在掌心,势不可挡地渐渐深陷,与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碰撞较劲,最终卡在骨缝——停止了。
空气中爆起一蓬淡淡的粉色,掌心的白光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再度扭曲成人形,横刀一斩捂着嘴向后踉跄了一步,等他再抬头看上来时,脸上已经没了嬉笑的神色。
细胞活性强化提升——我皱了皱眉,伤口交织愈合,传来钻心蚀骨的痒,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副作用,但手心喷血喷的像个花洒,不得不用。
“所以……这才是你答应合宿的原因。”
内脏发麻,血液翻涌,伤的比预想还重。
横刀一斩抹了把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怕了呢。”
“不完全是。”我回答。
其实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把握能治住横刀,但是因为A,我很确定他不会杀我。
——想拿朋友的安全威胁我控制我?不好意思,还是别给自己的boss加敌人了,一个欧尔麦特就够他受的。
“我对阴暗事没兴趣。”我再次重申道。
“知道了知道了。”
横刀一斩点头表示认同,难得没多bb。但我一看他那个分外做作的无奈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还没放弃劝我入伙的打算。
看在国学课的份上,忍了。
落回地面,我扫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荼毘,他好像没有很注意我的样子,这次没穿特制鞋,内衣也不是运动款,个性全开下衣服全崩,一丝不挂。
在杀人犯面前装……咳,做什么淑女。
“你还有合宿必要?”
横刀一斩顺了顺气,心肺剧痛,但他好开心……眼前这个,不就是一个萌芽期的众吾大人嘛!就是那种强到令人无力的感觉!简直振奋人心!
唯一的缺点是……因为讨厌科技,众吾大人统治期间让全球科技倒退了二百年……换成面前这个……中考从此再无分数线?
全球初等教育的未来岌岌可危啊!!!
“其他无所谓,”我说,“安德瓦必须来。”
“你喜欢安德瓦?”
没等横刀一斩回答,身后的荼毘突然发问。
“不,我喜欢他老婆。”
话一出口,我空白了一秒,什么叫『动作快过大脑』,真是日了狗了……于是我瞬间解除个性,赶紧恢复正常。
“我的意思是我,算了,这和你没关系。”
我为什么要和路人甲解释这种事。
荼毘:“……”和我关系很大。
我正准备回去换衣服,路过荼毘时,我突然停住了。
这张脸……虽然又是换皮又是钉钉子的,很是非主流,但仔细看却觉得线条流畅,意外眼熟,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顺眼。
荼毘往后倒了一步,喉头有点发紧,“喂你是女的吧?能不能稍微矜持点?”
他的眼睛——盯着那双湖绿色的眸子,我的脑海里突然滑过轰焦冻的左眼——荼毘,他的个性是冰冷的火——所以——?
我顺着他的脸向下看,眼下,烧伤,从嘴唇往下一直到锁骨,烧伤,手掌往上的整条胳膊,烧伤,腹部到胸腔,还是烧伤。
我往后退了一步,冰姨肯定不知道荼毘变成了这样,她从没和我提过老大,我也没问过,她不提,要么是失忆,要么就是她以为……荼毘早就死了。
为什么非得是她承受这些呢?
谁也不能杀安德瓦。
因为死亡远远不够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