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的路上,城市快要沉睡,成双的影子让凋零的道路变得勃郁,当月光穿窗而入,洒在林漫略显干燥的嘴唇之上时,一日将尽。
陆斯回挺括的臂膀围绕着她整个人,低头一遍一遍潮润描摹着她的唇部,他沉湎于她丰盈的触感,耽溺于她渐热的体温,同时被自身不可控的性欲疼痛着。
这份疼痛带着某种渴慕的矛盾性,陆斯回无比清晰这矛盾在于,只有林漫能引发他身体里这猛烈的胀痛,也只有她能将其纾解。
他的吻透露着顽固,也并不熟练,追撵着他身下想要暂缓而躲闪着的林漫,他的欲望不加掩饰地呈列,甚至有些贪婪。
诚实地说,性于他是只发生过一次的陌生,而食髓知味为他带来了生涩的急切,莽撞的力道无不向她稚嫩地传达着,他对她十足的渴求。
需要对方的感受填补内心的虚空,林漫不再想要轻柔或浅淡,她想要浓烈的粗重与真实的炙痛,在他混乱的喘息声中,她勾上了他宽阔的肩头。
如此,她的纵容,冲涌着陆斯回的神志,他几乎只能依赖于本能,做最本能的交融。
当他真正进入那温润的紧致,任何技巧与思考都不可能存在,只剩下了横冲直撞,原本对自己轻而易举的掌控此刻竟变得极为困难,这让他懊恼。
懊恼于他怕她疼,他怕她误认为自己是在发泄情欲,他怕带给不了她欢愉的体验,因而他强迫自己慢下来。
在迷蒙的光线下,他珍视的目光落于林漫夹杂着水汽的双眸中,她感受到了他的忍耐,一种不真切的情感随即而至。
“你为什么会爱我呢”这个恋人之间问烂的问题浮现在林漫的思绪里,就如同巨大的灾难来临时人们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慌,当庞大的美好袭来时,位于幸福之前的,是不相信。
在没有遇到陆斯回的那些浑噩的日子里,林漫不相信自己会深爱一个人,也不相信会有人接纳自己消极的逃避。她现实地一次次分析着,怎么会有人肯花时间让她认清问题,怎么会有人愿意在细腻的陪伴中引导她自发地慢慢改变,怎么会有人真的把她的家人当作自己的家人。
可她就是在这份不相信中,这份默认的不可能中,真实地遇到了。
“怎么哭了?”看到了她的眼泪,陆斯回慌乱地停下,“太重了么?”
觉着有些丢脸,林漫抵着唇不讲话,陆斯回擦着她的眼泪哄她,“别哭,我轻些好不好?”
“不要。”林漫眼眶泛红,声音在显而易见地撒娇。
“嗯?”还没明白她不要什么,片刻后,陆斯回就被她故意的紧缩而折磨,喉间发出了低沉的哼声,皱眉快速道,“别...漫漫,你这样...我控制不住。”
潮红速即晕染了全身,他被欲念侵蚀的样子让林漫抛弃了羞涩,微抬上半身,在他耳边不管不顾地道,“那就不要控制了。”
比起说些什么来,斯回这样的人始终贯彻行胜于言,需求旺盛体力也多得是,再加上有探索不完的姿势,对林漫简直有使不完的精力,浓厚且无法消解的欲望。
草率地乱引诱,就是导致经受不住这样强度的林漫后悔得又想哭了,中间她想起来明早还跟轻鹤迷舟有约时,便求饶般地哼吟着提醒他,却被他发现不专心,反而要得更狠了。
不过再怎么着,斯回也是有度的,当喘息归于平静,包裹身体的薄汗渐凉,意识进入清梦,他拥揽着她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明明依偎相贴却还是觉得不够近,或许因为失去过,所以没有人比他更害怕失去。
晚夏临近,事物又纷繁杂乱,轻鹤托朋友从五峰山运来两箱青梅,邀着斯回和林漫酿酒,调缓调缓。只是那朋友住郊区稍远点儿,迷舟便提议大家一同早早骑行去,正好趁着搬青梅,顺带兜兜风当晨运。
于是天还暗着,只有几束晨曦的光线从天窗垂下时,陆斯回便先行醒来,想让她多睡会儿,也不开灯,在暗光中准备好一切才去叫她。
林漫睡得踏实,陆斯回俯身轻声叫了她两三次,她才转醒。
“几点了呀?”林漫迷迷糊糊间问。
“五点二十。”陆斯回低眸吻了吻她。
“你几点醒的?”她说着双手勾在了他的脖子上。
“刚醒。”陆斯回稍使微力,就着她的姿势,把她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瞎讲。”林漫的头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膀上,“你早饭都做好了。”
“那就吃饭。”将她在餐桌前放下,斯回去开了灯。
林漫总是照顾别人,可跟他待一块儿,这种“坐享其成”的事情每次都她还没注意到就发生了,四目相对,浓情温暖地弥漫着。
待会儿要骑车不能多食,简单吃两口垫个底,收拾妥当就出了门,把单车停一边儿,站门口等轻鹤跟迷舟。
天凉也有薄薄一层早雾,林漫怕冷,拉紧了她运动服的拉索,把手伸进了陆斯回的口袋里取暖,不经意地问,“你怎么老穿黑色呀。”
陆斯回一手抬起为她整理了下帽子,一手握紧了口袋里她的手,“有么?”
“有啊。”林漫瞧了眼自己粉色的外套,“我应该穿白色,才和你般配。”
“喏。”闻言,陆斯回指了下地上路灯下两人的影子。
“怎么了?”林漫视线移向地面。
“只站一起就般配。”说着,他高大的影子就抱住了她,还再肯定了一遍,“怎么着都般配。”
林漫正笑着想呛他两句,就听到了轻鹤老远吹口哨的声音。
“嘿!”骑门口刹车,轻鹤揶揄道,“大清早就打情骂俏可还行?”
“少跟这儿找骂。”斯回踹了下他的单车,脸上漾着压不住的笑意。
没搭理这俩幼稚鬼,迷舟也停下,一只脚点着地,跟林漫打招呼,“困吗,不嫌折腾吧?”
“不困,什么折腾呀。”林漫摆了下手,骑上了单车,同她笑道,“这是强身健体。”
昨晚毕竟有些激烈,斯回担心林漫体力,对她道,“要不我载你?”
还没等林漫开口,轻鹤手搭在车把上,不正经地打趣着,“回哥,要不你载我呗。”
“成啊。”看他存心侃天儿,斯回便应着他讲,“我载您老一辈子都成。”
“再不走都天亮啦。”林漫抬头看了眼渐隐的星光,她早晨醒来就觉得是种释放完压力的神清气爽,现在更是满心欢喜。
“甭理他俩。”迷舟与她相视一笑,就向前骑行。
微暗的光芒中街道空旷,晨风清新舒适,在安宁静谧的空气中洋溢着四人的笑语声。
踏风而行,树木簌簌地极速后退,单车驶过的路越远,天空越渐变为湛蓝,从而沿路的明灯追着风一盏一盏熄灭,缭绕的雾气散尽,阳光一派晴朗,前路愈发璀璨了起来。
向目的地抵达的路是上坡路,难免有些辛苦,大约骑行了两个多小时,到了朋友家附近,轻鹤跟迷舟便去拜访,斯回跟林漫又往前走了走,来到了一片高地儿等他们。
周末骑行运动的人挺多,他们坐在花岗石上休憩少顷时,还有人认出了陆斯回是现在网上那当红记者,想要拍照,但被斯回婉言拒绝。
阳光辉煌,照得花岗石发热,林漫脱下了外套,在小鸟的欢叫声中,看向郊外远处辽阔的山景。
“天气真好啊。”林漫抬起手背稍遮了下迎面泛白的光,能有这么点时间远离社交平台,总是珍惜的,她又叫了叫他名字,“斯回。”
“嗯?”陆斯回拧开了带着的保温杯,递给她。
林漫接过,视线依旧落在远处,无心无思地道,“以前,看着那些呈现在电视上的新闻,一条接着一条地播。”
“其实...”她微吸了口气,“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新闻与自己的实际生活有任何联系。”
“只是看到丑恶与污浊时,知道要愤怒憎恶,看到善良与牺牲时,会感动落泪。但心里啊,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对自己说,‘远着呢,离自己生活远着呢’。”
光透过树隙在手里的水杯中留下叶影,林漫低下头,“怎么做起这份工作后,却发觉这些原来处处与自己或身边的人相关,一切都尽在咫尺......”
长空湛湛,陆斯回的手撑在身后的石板上,无所谓手掌下按压的石砾,他仰头晒着阳光,话语间是慵懒的气息,“因为新闻里的人,就是自己。”
他对上林漫回头望着自己的目光,用着一种不含任何感情,或任何能激发他人情感的语调,平淡地道,“新闻人,不是游走于江湖的侠客。什么行侠仗义?什么拯救社会?”
他摇了摇头,“这种想法太傲慢,太冰冷,太无知了。”
“选择做新闻报道,从来都不是居高临下地去救别人,我们救的,是自己。”
轻鹤的微信弹了出来,陆斯回站了起来,边整理边继续道,“任何时候,我们都可能成为新闻里的人。如果记者都不能与他们共通,选择封住他们的嘴,等到有一天,轮到自己时,就完了。”
斯回的话始终没有采取那种高昂的语气去讲述,嗓音里甚而有种被洗涤过的陈旧,可她明白,这是一尘不染,不掺一丝杂质的。
她站了起来,在暖融融的日光下,简单拥抱了下他,口中低叹道,“我的男朋友现在这么好,这么火,搞得我危机感都来了。”
两人上了单车,原路返回,斯回低笑道,“所以,你还不回家住啊?”
“看我心情喽。”林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情感上,就靠陆同志你的自觉性啦。”
“是计划散养么?”斯回作出一脸被抛弃的可怜样。
“哈哈哈,算是吧。”
很快便跟轻鹤汇了合,林漫和迷舟骑在前面,斯回跟轻鹤一人车后面绑了箱青梅,往小院儿回。
下坡路时,云朵飘浮,朔风扑面,头发都被吹散了开来,车轮偶尔被不平的道路震荡着。
陆斯回望着林漫的背影,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多想时间能停滞不前。
到了小院儿,晌午温度高,大家都大汗淋漓的,轻鹤把青梅搬屋檐下后还有些喘,稍看了眼时间,各自便先去洗漱了一番。
出来后,四个人都穿着宽松休闲的白T恤,惬意地坐在了木板台阶上,周围飘散着湿润头发挥发出的香味。
迷舟用刀划开果箱,颗颗嫩绿的青梅饱满圆润,“酿了十几年的青梅酒的话,喝起来一点不涩口,酸酸甜甜的。”
“要十年啊?”林漫跟她一起把青梅拿了出来,用厨房纸擦干净。
“酿六个多月就能喝了,不过时间越长,味道越醇。”轻鹤拿来了冰糖和烧酒,问斯回,“咱们酿六瓶怎么样?连带上林昂和顾扬的。”
“好。”斯回点头,便摆出了六个酿酒的梅瓶,“他们高考完,正好能喝。”
“希望通过时间的发酵,他俩也能酿出甜的结局,只是会很难啊。”迷舟笑笑,“今儿他俩考试是吧?”
“对,考完放小半个月,暑假过去就高三了。”林漫手中的青梅在纸间摩擦扭动,变得更亮了些。
“他俩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去吧,嗑着碰着了,也有收尾的人。”轻鹤拆开一包牙签,分了下去,“咱们呢,先酿酒,青梅得扎孔,还能往上扎字许愿。”
“怎么什么都能许愿。”斯回口上嫌弃,手上却也拿起一个,“吹蜡烛能许愿,掉睫毛能许愿,看到彩虹也许。”
“不许白不许嘛,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林漫说着看了看那六个整齐摆放的梅瓶,侧身对斯回道,“不要给你妹妹阿莱也酿一瓶吗?她是不是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呀,你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吗?”
林漫说着就垂眸继续擦青梅,周围空气立刻一滞,另外三人手上的动作卡了壳。
陆斯回拿牙签扎着的动作一下失了力,直穿过青梅,刺向指尖,牙签并不锋利,留下了白点。
轻鹤仓促地准备开口,斯回却已回答,“她不喝酒,有机会的话会去吧。”
他说的是有机会而不是有时间,林漫微微蹙眉,这时轻鹤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佯装不解地问斯回,“给忘了,青梅冰糖还有烧酒的比例是多少来着?”
“1:1:1.5。”斯回淡应了一声,调整了下呼吸,接着进行手上的动作。
“那祝愿咱们能酿成功,还挺期待自己酿的酒呢。”迷舟顺着话道。
“到时候你要让我杯酒啊。”轻鹤搭了下斯回的肩膀,无声地安慰道。
“你们俩个谁酒量更好啊?”林漫把扎好的青梅一个一个投进了瓶子中,发出了“扑通、扑通”的响声。
“当然是你男朋友。”陆斯回展眉对她笑道。
“少听他鬼扯。”之后,轻鹤便开始添油加醋对林漫讲,他们读研时候和人拼酒的英勇事迹,而迷舟呢,就在一旁各种拆台揭穿。
就这么在轻松的私语间酿好了青梅,把它们放置在了阴凉处,斯回给每个瓶子上署了姓名后,轻鹤给大家一起合了影,发给了顾扬和林昂。
照片上的他们,笑得纯净又灿烂。
吃过午饭,林漫便去午休了,他们三人在院子里坐着又聊了会儿,没多久斯回在速说上刷到这样一条博文:
“不是吧,陆斯回这记者都能火起来,互联网果然没有记忆,没人记得他之前干过什么事吗?”
他锁屏了手机,正如他所愿,当他利用自己制造舆论时,那些被极力淡化的过往,总会有人记起,已经有人记起。
而将过往台面化,公之于众的引爆点,就握在郑欲森手里,他必须尽快找到真相。
陆斯回给林漫留了张字条,和轻鹤他们一同出了门,去见邢亮。
轻鹤送迷舟回家,迷舟下个月就要回美国准备摄影展了,她已经一拖再拖,似乎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于她来说都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次抉择。
“回吧。”轻鹤将她送至家门口。
“轻鹤。”一直压着的心事已无法再让迷舟伪装,她一下抓紧了他的衣角。
迷舟回国后,和轻鹤一直都同友谊般相处着,不温不火,时间迫在眉睫,情感毫无进展,而离别就在眼前,她想尽快要一个结果。
一开口想要进入话题,顾迷舟的声音就已经哽咽,“只有我记得了吗?”
哽咽后就难控制住情绪,她也不望向叶轻鹤的眼睛,只是看着他的胸膛,把堵在心头的话,混乱又急促地问出口,“你是爱上别人了吗?”
听到她的哭腔,叶轻鹤的手扶在了她的肩膀侧,顾迷舟看到他没在抗拒与自己的接触,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滑下,“那些我们在一起的回忆,只有我记得了吗?”
“你都忘记了吗?”顾迷舟深觉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可能再爱上别人,她抽泣着抓紧他的衣服,难过地一句句问出,“你不爱我了吗?”
“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你别不要我了,好吗?”高中时他们也吵过一次架,迷舟半个月没理轻鹤,当时轻鹤好像就追着她,卑微地说过类似的话。
轻鹤依然没有说话,迷舟终于抬眸与他对视,心碎地道,“我要怎样的歇斯底里,你才能看到我呢?”
沉默,沉默。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03年的夏天。”轻鹤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这无解的沉默,“我在一家CD店遇到你,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张惠妹那张叫《真实》的专辑。”
“你漂亮得让我都说不出来话,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你面前,问你的名字。”
“你说你叫顾迷舟,我告诉你我叫叶轻鹤,你笑着说你知道我是谁,后来我才发现我们是相隔三个班的同校同学。”
“那天下午,我们在那家店一起听了很久那张专辑。”轻鹤抬手,擦掉了迷舟的眼泪,“我开始疯狂追求你,03年南城的第一场雪下我吻了你,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中考,念高中,高考完毕业旅行,上大学,读研工作,17年了迷舟。”轻鹤说着眼底变得潮湿,“就像我们初见时一样,这17年,关于你的所有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随着他的叙说,迷舟哭得更厉害了些。
“这17年,我没有一刻不在爱着你。”轻鹤轻拍着她的背,咬了咬牙道,“可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头顶的烈日不再宽容,烘烤着这份漫长却也即将进入尾声的感情。聚少离多的年又一年,调整不过来的时差,隔山河越海洋的距离,真的就此要将深爱着彼此的我们,退出各自的人生,残忍地说再见了吗?
说再见前,顾迷舟已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了。
气温高涨,林漫喉咙干涩,是被渴醒的,她起来后看着岛台上斯回留的字条,去倒了杯水,靠着冰箱醒神。
床头柜上手机“嗡”的震动了一声,林漫站直放下水杯,准备往前走,而这个短短地过程中,手机不间断得嗡嗡作响,每震一下就向柜子边缘移动一些,她快步走上前正要拿起时,手机“咚”地砸向了地板。
林漫赶忙捡了起来,可手机屏幕已被摔裂,心情随之变得有些糟糕,她通过碎裂的屏幕看到所有的工作群都在弹消息,又往下滑了下,速说的缩略提示出现在面前。
【独家新闻】新闻之耻——杀人记者以笔代刀。网红记者陆斯回2016年因杀人未遂入狱,如今重返新闻界操控舆论,我台将为您梳理......
杀人未遂...林漫看到这四个字当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以至于她点击查看详情时都不觉得这条新闻跟陆斯回有任何关联。
她速速扫视整篇报道,提取关键词,“陆斯回新闻报道误导大众”、“威胁恐吓当事人”、“蓄意报复社会”、“其妹陆x莱被爆拜金”......
直到看到“陆x莱已完全丧失认知能力,被诊断为植物人”这行字时,回想起如今天上午在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那些不合时宜的空白,陆斯回的祈福与措辞,林漫在短瞬间内无法动弹,“瘫痪”的全身深深感受着一种尖锐的悲痛。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精神是不是类似于回光返照的状态,她的头绪异常清醒,条理且迅速地指挥着她的躯体穿衣出门。
“陆斯回,是个怎样的人呢?”
林漫边向电视台奔跑,边第三次问下自己这个问题。
而这个从未问出口的问题,此刻在她的心里,竟有了无比确定的答案。
她狂奔至电视台前,来到了分岔路口,看着面前的二台和四台,打开手机通讯录,跳过陆斯回,拨打给了叶轻鹤。
轻鹤刚一接通,就听到了林漫坚定有力的声音,“我只问你,无论是三年前陆斯回入狱,还是《隐楼》,亦或是现在或未来他要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为了陆光莱的不白之冤?”
办公室里不断响起的电话声嘈杂着,停顿几秒后,叶轻鹤清澈的从听筒处传来,“是。”
“好,你等我去办公室找你。”未加任何迟疑,林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果决地向二台走去。
她跟着二台刷门禁卡的同行进了大厅,从楼梯直奔【独家新闻】的办公楼层,手机滑至那篇报道的署名,在门口扬声提问整个工作楼层的工作人员。
“你们台的张雅之在哪里,我有问题要问她。”她面色严肃至极,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目光与议论声频频投射向林漫,她充分理解了陆斯回为何会对郑欲森质问。这篇恶心到极点的报道,已经彻底挑战了她从事新闻业的底线。
有工作人员叫保安,Marry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漫,张口道,“我是。”
林漫翻手将手机上的报道面向她,直视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有真正读过陆斯回写的新闻报道或文章吗?你深入了解过陆斯回的品性与为人吗?你调查过陆光莱事件的真相吗?”
Marry眼光凶狠地瞪了一眼围观的同事,双手环胸道,“难道每写一篇报道,我就要去了解当事人的喜好习惯吗?我没有义务去读陆斯回写过的每字每句,更没有义务去代替警察调查清楚他妹妹事件的真相。”
“作为记者,你没有义务清楚真相。”对她荒诞的言语,林漫感到悲哀的可笑,“那你凭何权利!”
她的咬字更重了些,“将你的猜想、你的推测、你的臆念,强加在陆斯回身上,杜撰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
“我告知公众作为记者的陆斯回,曾因杀人被判刑,有什么不对?公众难道没有知情权?”Marry反驳的声音里,有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难以自容。
“你是只写了他入狱这件事吗?陆斯回的妹妹成为植物人躺在医院里,含冤负屈。你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丧亲之痛,却敢说为妹妹争一口清白的他丧尽天良?你凭一纸杀人未遂的判决书,就能推论出陆斯回蓄意报复社会?就敢断言他穷凶极恶?”
林漫抵步向前,没有丝毫逃避与退让,“你的通篇文章,刻意回避模糊陆光莱坠楼的案情、凭空臆造陆斯回操纵舆论、且妄自揣测他的动机。”
“究竟是谁在搅弄是非,谁在误导公众,让他们遭万人唾骂,又是谁在以笔杀人?”林漫整个身体里的血液急流,嘴部都在发麻,可就如斯回所说的“总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发声对抗。
面对林漫刀刀见血地诘问,Marry已站不住脚,勉强开口道,“我有自由表达的权利,我有权给出一种角度供观众参考,至于观众如何理解,这不是我能决定了的事!”
见她推脱责任,林漫当即冷笑一声,“你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做新闻的人,一句话的影响有多大,你会不知?青蝇点素,百口莫辩,你会不懂?”
“拿话语权当枪使,为了噱头点击率,什么都敢诽谤,这就是你所谓的话语权。你一句表达自由就能全身而退,可陆斯回和陆光莱呢?”
林漫侧了下身,隔过Marry看到了较远处郑欲森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他应该能听到。
“满身脏水,万冤谁论?”她收回视线,最后问下。
看到保安已经上楼,Marry强撑着道,“如果你觉得我诽谤,就请拿着律师函来找我,你觉得我写的不是事实,那你就拿出证据告诉公众什么是事实。我还很忙,没空再听你说这些。”
林漫挣脱开保安拉着她胳膊的手,对整个办公楼层的人笃定地道,“我会的。”
“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让你亲口向陆斯回道歉!”
“你要等着那一天,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林漫眼神冷厉,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二台。
掩埋在暗中的虚假与歪曲,就要被拖拽而出,即使前路光景未卜,她也深信,她所爱之人有清刚之骨,是巍然君子。
在命运与意志这场长久的较量与拉扯中,林漫在陆斯回身上学会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那就是绝不知难而退,他们能做的只有,直面再直面,哪怕万劫不复。
她推开了叶轻鹤的办公室门,主动踏入她过去不愿触碰的雷池,一字字问道,“2016年7月6日以及那天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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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漫太帅气了啊。
老早之前有读者朋友为什么要写配角,陆斯回跟林漫坐石板上那场对话,是一部分原因吧。
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