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念(兄妹文)--二

之所以说他们随性,是因为今天本来压根就没有这个聚会的。

这是他们的常态了,想见面了从来不提前打招呼,动不动就来一次离异家庭的再重逢。

江念和江年的父母多年前就离婚了。那时江念十四岁,她判给了父亲,兄长跟了母亲。

话虽如此,但那两人都不是很在乎这个事,通常一方没有时间时就把孩子往对方那一塞,便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她常想,他两离婚和没离婚,只区别于那本结婚证。

于是十六岁之前,她和江年从来没分开过。

到了父母所在的包间,那对离婚了的塑料前夫妻不出意料的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爸,妈。”她打了招呼,眼看那两人便站了起来,一人过来拉她的手,一人去拖椅子——弄得她像什么了不得的贵宾一样。

“宝贝来啦,最近工作辛苦吗?”

“念念快过来,坐爸爸旁边。”

每到这时江念都会觉得很有趣,是什么让这对夫妻重新聚首,是因为怀念么?不,是因为无处安放的表演欲。

不可否认,他们对她的关心是真的,但演得也是真的浮夸。

总之也能算是父母有趣可爱的地方吧。

可晚了江念两分钟进来的江年就没有这样的待遇,江之毓竖眉道:“让你去接妹妹,你跑哪里去了! ”

“我……”江年看了一眼保持得体微笑的妹妹,心下觉得无奈,却又不好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让父母不要再做作了吗?这种蹩脚的演技江念早就看穿了。

只能默默翻个白眼,自己坐到一边。

而江父江母则仍旧对着江念嘘寒问暖,左右献殷勤。

“宝贝,你看看你又瘦了,是不是警局太忙了?哎哟,当时就不该让你去学什么法医,又累又脏,多委屈自己啊!”曲芙盈看着女儿,心疼地说道。

曲芙盈一直不是很满意女儿去当什么法医,她认为女孩子应该做的工作最好是什么老师啦,秘书啊这些坐办公室的,不然搞搞艺术也挺好。

但当初江念很坚持去读,他们也只能顺着她的心意。

“还好,您别担心。”江念答。

“你们分局不是才破获了一起碎尸杀人案么?”江之毓问道,虽然他心里也不放心,却还记得之前和前妻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之前和你们局长才吃过饭呢,他说你工作很出色,这次的案子能破你功不可没啊,没事,只要念念喜欢,咱们就做这工作,不想做了再说嘛。”

江念笑了笑,避重就轻:“这次破案,更多是靠局里的同事。爸爸妈妈,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就不要一直聊工作上的事了,你们看,我带了一瓶老白干,是拜托周也上次出差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她将袋子里酒拿了出来,将瓶盖扭开,屋子里顿时酒香四溢。

“这……有点年头了吧?”江之毓闻了闻,还真一下把他的酒虫勾了出来,盯着女儿手里的酒。

曲芙盈给了前夫一个白眼,还是个老酒鬼!

可女儿亲自为她斟酒,她不能不给面子,也眉开眼笑道:“还是我们家念念有心,记得爸爸妈妈喜欢老白干。”

江念替父母斟好了酒才转头看向江年,“哥哥要不要也喝一点?”

她模样很温柔,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和之前冷漠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想,不只有父母才会演戏,而江念的演技比他们都好。

不过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她叫他哥哥了。

“不了,我待会还要开车。”江年婉拒了她。

何况他怎么敢喝酒呢?那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想。

“对对,这小子不配喝这么好的酒,他还得负责送咱们回家呢。”曲芙盈笑盈盈的端起酒杯,对着女儿说道。

江念也立马端起酒杯敬自己的母亲,“是,那待会就麻烦哥哥了。”

“跟你哥哥说什么麻烦?他当然该照顾你了。”江父自然的接了一句。

可江念却只是笑了笑,仰头喝掉了整杯白酒。

“不错不错,念念像我,喝酒这么爽快!”江父十分的开心,主动给女儿倒了酒,然后轻轻和女儿碰了一下,“来,祝我们念念事业有成!”

“谢谢爸爸。”

一场看似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就这么进行了下去。

最后,除了江年,都醉得差不多了。

以曲芙盈为最,她一喝多了就开始掉眼泪,劝也劝不住,抱着江念不停地哭:“念念,妈妈对不起你,都是妈妈不好!去他的工作!去他妈的!我该好好照顾你,念念啊……我的宝贝女儿……”

江之毓扶着额,倒是醉得不算厉害,可到底年龄大了些,再也拉不住前妻了,只能干着急:“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不是说再也不提了吗?”

而江念更是醉得睁不开眼睛了,被母亲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地枕着曲芙盈的肩膀,面色酡红。

倒是一副酒醉后的天真懵懂。

“妈,你先放开念念……太晚了,该回去了。”

江年叹着气试图让母亲放手,好让他送江念回家。

“你才撒手!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曲芙盈哭得更狠,而江年则因为这声怒吼而沉默下去,眼神变得暗淡。

江之毓见状不好,只有强行掰开前妻的手,然后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人,最后吩咐江年:“你别愣着,扶着你妹妹,我送你妈回去,念念交给你,知道吗?”

“……您放心。”江年揽住妹妹的肩膀,然后惊觉她比看上去更加消瘦。

司机很快赶了过来,和江父一起把哭得头晕的江母扶走了。包间骤然冷清下来,江年坐在椅子上,江念则靠在他的胸口。

“念念……”他轻轻的唤她,极尽眷恋和思念,就在他想抬手抚一下妹妹的头发时,江念兀地睁开眼睛,从他的怀里撑了起来。

“你……”江年愕然。

“我没醉。”江念冷静地说道,眸子确是一派清明,“我要是清醒的,爸妈又怎么能放松呢?”

江年的心口钝钝地一痛,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走吧,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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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景是十分好看的。江念把窗户摇了下来,将胳膊肘撑在车窗边缘,轻轻托着腮,夜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她很专心地欣赏窗外。江年偶尔从后视镜看她两眼,觉得她虽然表情淡淡的,可眼尾却多了一份妩媚,顾盼间肯定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可惜,她不肯看他。

“喝了酒吹风,小心明天头疼。”他轻声提醒道。

江念却不予理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你恨我吗?”

“……什么?”他以为他听错了。

“爸妈总是刻意的忽略你来体现对我的好,你心里会不舒服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讨厌不平等的关系。”

“不是……”江年的手握紧了方向盘,他想跟妹妹解释清楚,却死命的不肯吐出半个字。

“或者我换个问法。”江念终于扭头看他了,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里的光尽数熄灭。

“江年,我在你心里,是个累赘吧。”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车子猛然停了下来,江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咬紧了牙关,想要狠狠抓过妹妹的手腕,然后将她锢在怀里。

可是不行,他害怕她会觉得疼。

江念等了很久没等到他回答,最终只能轻叹,看着窗外,“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我住的地方,你不用送了。”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她说是不用送,可江年始终不紧不慢地驱车跟着她。

江念进了小区,他就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他们的关系似乎一直是这样,行到途中,一拍两散。

他在车上待了很久,脑海里思绪纷纷,却都是江念。直到车窗被人轻轻敲响——竟是江念回来了。

“念念,我……”他欲开口,可江念先他一步:“江年,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她似笑非笑,唇色在这寒冬中冷得有些发紫,“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就像……你是我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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