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疯侯(古言·正文完)--试探

她回身去拿桌上冠帽:“我走了。”

“你去哪里?”高官家着急,“你可知皇上醒了,皇令已改,要活捉你。或许这是转机,皇上没有那么糊涂呢?”

“我怎知这是转机,还是要秋后算账。”

她冷冷说着,把冠帽戴上,系好帽绳。

这回的构陷比以往加在一起更甚。皇上那时好时坏的态度,和太后那一如既往的敌意,她没有几分把握。

“你在这儿待着,等你高叔吧……等我想法子去找小王爷,”

徐锦融步子禁不住慢了下来,

“他已从宫里出来了,我去找他问问,皇上究竟是何意。”

“……不管皇上是何意,”但她站了好一会,也没有回头,“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侍卫从窗口翻出,面庞青黑。确认了四下无人,压低帽檐,熟门熟路,从侯府里最偏僻的路径出了门去。

这条街道放眼过去,处处门窗紧闭。默默走到一处巷子口,进去几步,却与道口推来的一个板车正面相对。

……卖烧饼的大叔,她发现自己认得他。常在侯府对角摆摊,侯府里人也爱照顾他生意,她也买过。有次大叔被瘪三抢烧饼筐,她正好看到,叫人去给他抢回来了,大叔很忠厚。

他这下怔愣着,面上犹疑不定。对视好一会,徐锦融看他一直未出声,提起的心有所安定,颔首一点,便绕过旁边快步走开。

“来人啊!”

后方几步开外,大叔放声大叫,“穆平侯在——”

叫声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看着击晕在地的大叔,徐锦融心里却不像前几日波澜那么大了。

几日下来的四处追缉、狼狈躲藏,几乎沦为丧家之犬。堂堂穆平侯,往日风光无限,谁想一夕之间,人人得而诛之。

……弑君之罪,果然是不可原谅的吧。

她抬头看向巷子口。

真是够快,有个侍卫,竟已站在那里了。

然而她面孔凝住,没有转身奔走,而是立在原地,与对方面面相视。

侍卫也没有喊人,甚至看不出来喊人的意思,只是立在那里,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侍卫穿着一身轻甲制衣,但也不掩清瘦细长的身条。

对峙的时间既短又长。

“穆平侯,”

侍卫闪向一旁,避开闪念间已袭至面前的拳风,面色比方才更凝重十分,“吉泰大人托我传列王的话。昱朝已经视你为仇敌。但你若愿意,在你故乡北上,永远有你的用武之地。”

狭窄巷道,攻击难避,侍卫并不拿武器,但即便闪得越发局促,也不往巷子外退。

徐锦融是真没想到这话竟能有人跟自己说得出口:“呼延勒也这么想?”

“勒王子他不听列王的话,已被扭回北狄了。穆平侯若有什么想法,列王就按您的意思来。”

“我的意思,”

她感到血气上涌,动作已在思考能及之前,疏忽赶在前方:“我要你这项上人头。”

哗的一下,侍卫吃了一惊,脖子竟猛然被钳住,向后扣去,抵上墙面。他暗惊自己还是大意轻敌了,以为能够周旋得开。

腹部旋即中了对方一记重拳,徐锦融肩膀一震,却哈的笑了,手下咔吱一声,侍卫双目骤然睁大,挣扎着掰扯她的手臂。

然而后颈一阵锐利的刺痛。徐锦融这才知道,后方还有别人。

但她不肯松手。还差一点,这人就要死了。理智告诉她应该留着他的命,但是某种直在叫嚣的东西让她停不下来,不管会怎么样。

直到脑后被砸,砸得踉跄一步,后方之人窜到前面。她摸索到颈后,拔下来一只极小的飞镖。

来人正扶着已昏死的男子,随即痛叫一声,手臂颤动扶到颈后,那支飞镖已扎在那里。

他面上惊恐:“你怎么还——”

随即只感到后背撞上石墙,脑袋上帽子一空,头发被抓着往墙上砸去,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眼前的面孔都看不清了,唯余一副紧锁的眉心和像燃着把火的双目。

烂泥般的身躯滑落在地。徐锦融后颈已经麻木了一片,但看着这两人,她发觉自己非常清醒,异常清醒,甚至还有种隐隐的兴奋,好像什么东西终于融而为一,落回了正轨。

巷子那头嘈杂起来。她迅速转身跑开,本想点上板车跃上房顶,但是后颈的麻木在蔓延,只得向拐角转去。

“锦融!”

她瞬时停住,回头。

那头的男子喊着,大步往这边急奔,好像没看见横倒在地上的人。她看着他朝自己跑过来,这么熟悉,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而在他之后,很多人涌进了巷子,一个一个,仿佛势不可挡。

徐锦融转身再跑。

“贺昭!”

她喊道。这一带她比谁都熟,只要愿意,甩开后方算不上难事,

“刺客我交给你了!”

然而贺昭紧追不舍。追得徐锦融跑在前方,一直听脚步在身后不远回响,越发觉得紧张起来。

她跑得更快了,弯拐绕道,颈后的麻木完全想不起来,借势攀檐,几下落上了屋顶。

哗的一声刀响,腰间长刀迅速取出,横在身前,她看向下方道中停下的人影,

“你是来抓我问罪的么。”

“锦融,你先回来,”贺昭看向屋顶,克制着脚下,“你回来了,一切都可査得清楚。”

“我要查清楚了再回,”她面无表情,“那两个人是北狄的人。你告诉贺琛,凶手我还给他了。清榜撤令,也还请快上一点。”

“锦融,”

然而他就顿住了,只这么眉心锁起,直看着她,好像想要再上来,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

徐锦融心里发凉。

果然如此。

她不禁冷笑:“那两个人,我也不知还活着没有。不要让他们自戕了。”

说着便要转身,贺昭又叫住她。

“明日申时,”他眼下乌青,但眼里仍凝着点什么,引得她也移不开眼。徐锦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更惨,毕竟已经多日没见过镜子了,“桥西的五神庙。好不好?”

她停住一会,没有回应,只转过身,消失在屋梁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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